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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坦白講,中途不是沒想過要聯繫她。

  無數次拿起電話,又無數次狠心關機,怕她冒失追來,怕她知道真相後崩潰。

  年少時想法總是單純了些,他自以為是地妄圖解決完一切後再去找她,寧願捱下那致命的一刀,固執地背負著苦衷,也不願懦弱地傾訴。

  養傷的時候陸續得知了她的近況。

  小姑娘淋了雨,高燒不退成了肺炎被迫住院。

  算算日子,似乎就是那一晚。

  確定要去臨城見她前,容淮去鎮上買了把一次性剃鬚刀,有點鈍,並不好用,他的手指也因為失血過多和長時間的養傷變得遲鈍。

  花了很久整理儀容,他看著鏡中慘白瘦削的少年,不由自主浮現出她依偎在自己懷裡的畫面。

  她從不掩飾對他的讚美,無論眼神亦或是言辭,膚淺得坦蕩蕩。

  【你真好看。】

  【你睫毛好長。】

  【你臉上連毛孔都沒有。】

  小姑娘說著奇奇怪怪的話,有些他都懶得搭理,左右不過一具皮囊而已,有那麼重要?

  可時至今日,即將重逢的時刻,他不得不在乎起這些虛無的東西,只希望她見著他此時的模樣,不會太過失望。

  ……

  午後的私人醫院長廊,漫長又幽靜。

  沒了輪椅,每走一步都能牽扯到胸腹處橫擱的傷口,幾十米的距離,少年的冷汗已經浸濕襯衣,他在病房外佇立半刻,有人攔在了他面前。

  他見著了她的雙胞胎哥哥。

  對方嗓音壓得很輕:「你們不應該再見面。」

  容淮望著他壓在門把手上的動作,唇角緩緩勾起嘲弄弧度:「抱歉,那什麼是應該的呢?」

  荊焱面容淡然:「你應該當做沒來過,乖乖出庭作證把你的親生母親送進監獄,順便給你爸找一處好墓地。」他語速很慢,幾乎是一字一頓:「你應該認清自己的出身,不要妄想染指不該屬於你的人,除非你想毀了她。」

  容淮抬眸看他,眉眼陰鷙。

  荊焱哂笑:「更何況,她對你,也就是圖一時新鮮。」

  容淮沉默,逐漸,手背上的青筋綻起。

  很奇怪,先前那一大堆陳詞濫調都沒能退卻他的執念,只有這輕描淡寫的最後一句,莫名讓他有了遲疑。

  荊焱留了個意味深長的眼神,先行步入,很快反手鎖上門,並未給少年任何機會。

  裡頭的對話像是刻意設計好的。

  從天差地別的生活水準開始,無一不在諷刺雙方巨大的背景差異。容淮靜靜靠在門邊的牆上,默不作聲地聽著。

  不得不說,她這哥哥,確實能捏人軟肋,無論是教訓妹妹,亦或者是逼他死心,都顯得遊刃有餘。

  【你能放下錦衣玉食和那小子住危房吃泡麵嗎?】

  【你根本沒考慮過未來,你就是一時腦熱罷了。】

  抿著的煙沒點著,護士過來警告此處嚴禁抽菸,他收回打火機,如困獸,在籠子裡尋找逃生之路,又如等待審判的囚徒,渴求著最後一絲寬恕。

  然而,神明沒有眷顧他。

  她的回答遲疑了,甚至帶著敷衍的賭氣,很灑脫地留下一句:「隨便你怎麼說。」

  似乎是默認了。

  容淮往後退兩步,呼吸變得困難,從未有過的自卑打碎錚錚傲骨。刀傷處的疼痛莫名加劇,如穿堂毒.藥,攪得他血肉模糊,痛苦難耐。

  他額上滿是冷汗,再度看向那間病房。

  隔了薄薄一層門板,他朝思暮想的姑娘就在裡頭。

  可惜,他再沒有勇氣進去。

  ……

  或許應該放棄的。

  鎮上的居民無數次勸他復讀一年,身體不允許,先養一養,明年再參加高考。

  容淮有時會說好,可下一秒卻出爾反爾,像個反覆無常的神經病。

  不喜歡麻煩別人接送鎮醫院,他學會了給自己換藥,在那間陰冷的小屋裡,剪開紗布,貼上配製的膏藥。

  疼痛刺激著神經,他一邊翻著書,偶爾看一眼壓在透明塑膠桌墊下的硬板紙片。

  是她高二模擬考完後的成績,那天陽光很美,她的笑容也是,不由分說在背後寫下了要一起考Z大的話語,就這樣強行塞給了他。

  他一直妥善地保存,從未有一天,忘記過和她的約定。

  他睡得很少,即便沉睡,夢裡也都是她生動的臉,他看到自己掐著她的腰,熱切又惱怒地親吻她,逼著她回答。

  荊羨。

  你對我。

  究竟是否真的一時腦熱。

  小姑娘甜美如初,酒窩深陷,細細的手臂繞在他頸後,嗓音無比真摯地否認他的話,似安撫,也似表白:「當然不是,容淮,我會永遠愛你。」

  他心滿意足地抱緊她,重新攫取她口中的甜蜜。

  就這樣反反覆覆,直到天蒙蒙亮的雞鳴聲殘忍地打斷這場夢。

  醒來,便是巨大的空虛和落差。

  可能是骨子裡仍有偏執,少年病態地堅持著,沉浸在她曾經編制的溫暖里,不願意清醒。

  等待通知書到達的那段時間,堪稱度日如年。

  他不看手機,也沒有別的興趣愛好,只在入睡前,攥著一把遲鈍的小刀,在床板上刻下正字,等待著Z大開學的那天。

  一天一筆。

  一天一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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