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99頁
容淮沒什麼反應,面無表情盯著信號燈,直至轉綠,才不緊不慢地邁開腿。
十點來鍾,商店未曾打烊,櫥窗里花花綠綠,璀璨的背景燈讓玻璃形同鏡面。
他插著兜,無意瞥一眼,腳步慢下,而後停留在原地。
粉紅色的愛心OK繃,像是一個天大的笑話,娘炮到不得了,堂而皇之貼在他的唇角。
很奇怪,小姑娘之前那句甜膩膩的我喜歡你又在腦海里響起。
容淮皺了下眉,並不喜歡這種被他人左右思緒的感覺,手揚起,就將創口貼撕下來,指尖捻了捻,丟到邊上的果殼箱。
只是那處傷口變得熱辣辣,也不知是什麼原因。
或許在痛斥他的絕情。
……
從那天開始,荊羨對自尊心的修煉程度上升了一個層次。
她坦然接受了目前的狀態,既不正兒八經地倒追,也不強行要一個結果。
對於她來說,能和喜歡的人從日記本里的單相思,到面對面坐著聊天,哪怕是她一人說話自言自語,都好過虛無縹緲的幻想。
就像是擁有了自己的秘密花園,每周五下晚自習後的時光,成了荊羨高中生涯里最期待的事兒,勝過主席台上演講的風光,更超越月榜頭名廣受嘉許的虛榮。
她將每一次【潮汐】會所的見面,當成屬於她一人的約會。
儘管對象冷若冰霜,那都無所謂。
拿著至尊VIP身份證明的卡片,坐擁著卡里超多小數點的餘額,享受著心上人一對一的單人服務。
試問,還有比這更爽的瑪麗蘇情節嗎?
荊羨整個暑假都耗在了【潮汐】,領班和經理幾乎將她供成了一尊佛,頂樓右邊的包廂長期為她保留。至於容淮的排班表,也早早就發到了她的手機里。
她九點鐘到,等不了幾分鐘,總能見到出現在門邊的少年。
穿著簡單的白衣黑褲制服,眉宇間帶著被人威逼利誘後的陰冷,如同強行被拔掉利爪的猛虎,餵了藥,忍辱負重地偽裝成乖貓。
荊羨窩在沙發里,手撐著膝蓋,看他端著托盤靠近,耳根子微微發燙。
即便見過十來次,她在這個人面前,仍是壓不住心跳,開場白都傻得可愛:「嗨,容同學,你吃晚飯了嗎?」
容淮不發一語,為她滿上一杯西柚汽水。
荊羨捧著喝了兩口,蘇打水的快樂在胃裡翻滾,就和她的幸福指數一樣,無限飆升。
盛夏,露天設計的區域改成了透明幕牆的圓弧頂,中央空調幽幽散著冷氣,她看了會兒漫天星空,窸窸窣窣打開了帶來的便當盒,推過去。
「那什麼……」她咽了口唾沫,小心翼翼窺探他的神色,「就是前幾次,你說你不能吃客人點的東西。」
容淮坐在地毯上,腿支著,漫不經心地瞥了一眼。
很精緻的盒子,中式復古造型,有三格,上頭不倫不類地放了日式雞蛋卷,還有包著紫菜形狀不堪入目的手握壽司。
荊羨自己也覺得沒眼看,紅著臉為廚藝辯駁:「雖然賣相不好看,但味道是很好的,你試試。」
她將一次性筷子掰開,塞到他手裡。
容淮:「……」
過去的兩個月里,這位不知人間疾苦的大小姐似是將會所當成了家,按著他當值的日子風雨無阻來報導,明面的拒絕裝傻,暗喻的譏諷也當聽不見。
荊羨衝著他,笑得酒窩深陷下去:「相信我,肯定不難吃。」
容淮安安靜靜看著眼前清純如白薔薇的少女。
他是活在泥濘里的遊魂,永遠蟄伏在黑暗裡,見到這種過分刺眼的笑容,就宛若突然遇到了強光,除了不適,還有暴戾的念頭。
想拖著她一同下地獄。
又或者讓她知道,
這噁心的世界有多殘酷。
屆時,她還能這樣沒心沒肺地沖他笑麼?
荊羨等了很久,見他毫無動作,又湊過去,夾了一塊雞蛋卷,忍著頰邊燥熱,遞到他嘴邊:「試試嘛。」
她說話天生甜膩,不自覺就像是在撒嬌。
「不吃。」容淮面上愈發冷冽,揮開她的手:「你夠了沒?」
筷子滾到桌邊,那金黃的蛋卷也落到地毯上,碎成幾截。
荊羨怔住,委屈和酸澀一點點從喉口湧上。
忙活了一個下午無數次失敗的食物,好不容易能拿得出手,結果他卻不屑一顧。
自作多情的難堪和心灰意冷的頹喪姍姍來遲,她的眼淚當下就止不住,怕丟臉,僵硬地別開臉去,抱著腿,在沙發角落縮成一團。
氛圍凝固至冰點,兩人誰都沒搭理對方。
漫長到了極點的壓抑。
良久,才是可憐兮兮的一聲吸鼻子的聲音。
容淮抬眸,望過去。
小姑娘抱著軟墊,死死咬著唇,眼眶紅得離譜,睫毛濕漉漉,細嫩的脖頸微微顫抖,像是受了天大的委屈。
他沒來由地心煩意亂:「我吃不吃飽穿不穿暖,跟你有關係?」
荊羨被他懟得氣急,淚眼朦朧瞪著他:「沒關係我天天來這?」她站起來,生硬地收拾盒飯,語調含含糊糊:「誰叫我喜歡你,我自找的。」
容淮沒接茬,看著這位大小姐急於閃人的模樣,路過梨花樹時,還被邊上高出的灌木絆了一下,又顧不得淑女風範,氣急敗壞地踹回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