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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雍理居高臨下盯著他,卻因聲音微顫, 而在氣勢上輸了半成:「你的身體。」

  沈君兆勾唇笑了下:「陛下後宮佳人無數,放過臣吧。」

  雍理只覺心被重錘砸了下,道:「他們……」

  沈君兆卻忽然起了身。

  雍理到嘴邊的話硬是被打斷,他要解釋後宮佳麗,本就不是三言兩語能說盡的,偏偏沈君兆根本不想聽。

  沈君兆沒讓雍理動手,他自己解了朝服領扣,露出了修長的脖頸、線條分明的鎖骨和遠比想像中還要硬朗的胸膛。

  雪一樣的白,霜一樣的冷,卻在炎炎夏日給雍理帶去了燒骨的熱氣。

  沈君兆垂眸看他:「陛下放心,臣沒自殘。」

  這是他們之間第一次提到這個詞。

  自殘。

  是的,沈君兆有嚴重的自殘傾向。

  雍理從不肯提,他怕沈君兆難堪,怕他接受不了這樣的自己。

  如今沈君兆自己捅破了窗戶紙,只為了直白地告訴雍理——

  我已經不會因為你而難受到想自殘。

  你充盈後宮,心悅旁人,全都與我無關。

  雍理哪會不懂?

  他面色蒼白,連呼吸都覺得異常費力,甚至都無法分辨自己在說什麼:「沈君兆……」

  沈君兆看著他。

  雍理:「說好的一生一代一雙人。」

  沈君兆:「陛下可知這句詩的下一句是什麼?」

  ——爭教兩處銷魂。

  這詩本就是一場悲劇,哪有什麼一生一代一雙人,有的只是相隔兩處,有情亦無情。

  雍理眼眶紅透了,眼中蓄滿了水霧,可卻不肯滴落:「那不離不棄呢?」

  沈君兆用四個字,終結了他們所有情分:「兒時戲言。」

  沒有一生一代一雙人。

  沒有不離不棄。

  有的只是後宮三千和兒時戲言。

  棋盤上只落了六個子,有五顆是雍理的,唯有那一點白是沈君兆的。

  玉色棋盤墨色線,交錯之間儘是空洞。

  雍理沒有哪一刻比這一刻更清醒。

  他和沈君兆完了。

  徹徹底底地完了。

  之後的一年,世間再無雍阿理和沈子瑜,有的只是天下之主和帝國首輔。

  朝上越是針鋒相對,越是黨爭迭起,越是世族和皇權趨向白熱化,雍理越是清醒的知道,他的少年時代不過大夢一場。

  所有海誓山盟,都敵不過滔天權勢。

  所有掏心掏肺,都比不上他坐下王位。

  十五歲的雍理和十六歲的沈君兆,葬在了大雍邊境六州戰場上。

  *

  漫長的敘說在沒了溫度的冷茶中結束。

  廂房裡的沈君兆和雍理陷入深深的沉默。

  尤其是雍理,他死死攥著拳頭,啞聲問:「所以,你因為我們是兄弟,才……」

  沈君兆聲音緊繃到了極點:「我們在一起,會遭天譴的。」

  雍理一個字都說不出口。

  事實上,真正到了極限的是沈君兆。

  三年,整整三年。

  每一天每一刻甚至是每一瞬,對他來說都是無盡的折磨。

  思念、遙望、推開乃至徹底失去。

  沈君兆的確是沒有再自殘過,他不需要折騰自己,因為他的五臟六腑時刻都在被千萬根針扎著。

  每一針都淬了毒,每一針都是蝕骨鑽心。

  哪還需要皮肉上的痛,這不見血的針勝過千萬條鞭傷。

  雍理要立後是讓沈君兆徹底撐不住的點。

  他知道雍理待子難是兄弟情意,知道他對後宮美人沒動過心,也知道他還在想著他這張臉。

  明知飲鴆止渴,沈君兆卻甘願一飲而盡。

  只要再過一陣子,過不了太久,等他平了六州,等他把這些囂張跋扈的世族一網打盡……

  雍理想做什麼都可以。

  立後,納妃,誕嗣。

  他喜歡誰都可以,要和誰牽手走過餘生都行。

  他絕不會再干涉,也無法再干涉。

  所有一切都說清楚了,可悲的是說清楚了卻不意味著能夠解決。

  雍理不死心地問道:「我們真的是兄弟嗎?」

  沈君兆:「今日時辰不早了,等明日我……臣把這些年查到的卷宗都拿給陛下。」

  雍理心下一片涼寒,知道自己問了也白問,看了也白看。

  但凡有一線希望,沈君兆又何必苦守這三年?以沈君兆的能力,又怎會查不出真相?

  真相就是他們流著同樣的血脈,是同父異母的兄弟。

  同為男子,雍理不懼;君臣有別,沈君兆無畏。

  唯獨血脈至親,如何逾越?

  雍理不怕入地獄,不怕下油鍋,不怕再無來生,可沈君兆呢?

  他怎忍心讓他背負萬世罵名,他怎忍心讓他永無來世?

  他的阿兆今生已經過得這麼苦了,再無來世,如何甘心!

  雍理只覺得渾身倦怠,明明調養得好了許多的身體,竟比往常還要難受十分:「朕……先回宮了。」

  沈君兆輕聲道:「恭送陛下。」

  雍理起身,他雙腳落在地上,卻輕飄飄得仿佛踩在虛空。

  沈君兆一把攔住他:「小心!」

  雍理再也繃不住情緒,他埋在沈君兆肩膀上,泣不成聲:「阿兆……阿兆你心裡可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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