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雍理雖來不及寫上長長的一封信,卻有不少話語交代給子難,子難一一轉述給沈君兆。
沈君兆心神不寧,完全聽不進去, 直到子難的一句話刺醒了他:「我們的未來在首京,待朕真正凱旋, 定會掃除一切障礙,此生唯與你比肩天下。」
情深義重的一番話,卻猶如一盆冷水兜頭澆下,讓沈君兆猛然驚醒。
比肩天下。
此生與你……
哪有此生?
他們恐怕連來世都已成空。
血脈至親,親兄弟, 這何止冒天下之大不韙?
這是要受盡千古唾沫,生生世世不得善果的罪孽。
那些最痛苦絕望時候許的願一一浮現在沈君兆腦中:只要雍理活著,他便收起貪心妄求;只要雍理活著,他就做他的血脈至親;只要雍理能回來,他此生獨站金鑾殿,助他擁萬里江山,享萬世香火。
雍理活著。
他的願望被上天接納,他也該信守諾言。
沈君兆垂下眼眸,努力克制著衝動:「既如此,我便留在京中,陛下那裡還請大師仔細看護。」
子難無意說自己和雍理的凡塵過往,只道:「少傅勿憂……」
沈君兆深深地向子難行了一禮,無聲的姿態滿是誠懇的請求。
——照顧好他,帶他回來。
明明透著無助與無奈,卻又因滿腔真摯而有了強大的信力。
子難念了法號,受了他這一禮。
沈君兆沒有去找雍理,他沉下心靜下氣,將注意力全部放到了大雍王朝。
沈爭鳴一無是處,世家大族狼子野心。
此次御駕親征的所有叛徒,他要盡數拔除!
沈爭鳴不能做到的事,他可以。
無法再回應雍理的感情,他唯有化作一把利劍,為他掃除一切,還他太平康泰!
沈君兆軟禁了沈爭鳴,徹底走向朝堂。
雍理在邊境,亦遭遇了重重險阻。
子難將他安置的小村子或許不該叫村子。
六州境內多是遊牧,遊牧民族不像農耕的大雍,沒有固定的糧產也就居無定所。
此地會聚集成一個小村落,是因為挨著大雍近一些,雖然連連征戰朝不保夕,卻總比深入六州餓死更好。
如果只是這樣一個小村子,那雍理只需養好身體,等子難回來,再謀劃著名如何回京便是。
然而這村子不簡單……
被大雍軍隊擊潰的六州蠻族並不甘心,本就沒有什麼紀律性的各族聚首,三言兩語不和就是一場生死決鬥。
此番吃了敗仗,他們互相推諉,總覺得是對方的錯,這個冬日無法挨過,也全是對方的無能乏力。
生死面前,總有膽大心狠的。
炬族的首領就是個癲狂的瘋子,他麾下死傷慘重,且不提如此多的勞力戰死,後方的老弱病殘該如何處置,便是他自身都快成光杆司令,面臨滅族憂患。
偏生六州境內詭事頗多,炬族首領曾接觸過巫術,後因代價太大放棄了,但秘法卻一直留著。
炬族首領為了挽回損失,不惜付出一切代價。
彼時六州各族都損失慘重,別說搶奪,連自己都被大雍兵士給懟了個滿頭包。就這樣回去,臉面事小,如何過冬事大。
炬族首領狠心道:「犧牲區區一個村子,就能炸了大雍三十萬兵士,怎麼算咱們都不虧!」
有人附和:「的確!咱們死傷慘重,又怎能讓他們這般得意忘形!」
「若真能炸了那三十萬強兵,邊郡城豈不就是我們的囊中之物?」
「何止邊郡城,整個大雍都是我們的!」
大雍對於六州蠻族的吸引力是身處中原的百姓無法想像的。
富庶的土壤,數不盡的糧草,想怎麼取用就怎麼取用的水源,更不要提還有讓人目不暇接的繁華宅邸……
便是大雍的富戶的一棟宅子也夠六州王爵心動不止了。
占領整個大雍?
哪怕是痴心妄想也夠人瘋狂。
「究竟該如何行事?」
炬族首領面露陰狠:「狄遼村本就不聽各族管束,我們不如把他們做成人炮……」
「何為人炮?」
這便是那喪心病狂的巫術了,而狄遼村正是雍理潛伏養傷的小村落。
當六州蠻族闖進來抓人的時候,雍理別說下床了,連動根手指都覺得費勁,被子難託付照顧他的小男孩怕得直哭。
雍理咬著牙哄他:「躲到床下,扒住床板,不要發出任何聲音。」
小男孩泣不成聲:「阿哥你怎麼辦?」
雍理勉勵笑道:「我將死之人,他們奈何不得我。」
小男孩瘋狂搖頭:「不行……子難大師於我有恩,我不能……」
雍理聲音沉下來:「你若死了,又要如何報恩。」
小男孩哪說得過他:「可是……」
雍理道:「聽我的,先躲起來,若是他們不帶走我,你再出來照顧我;若是他們只把你帶走了,我躺著還不是等死?」
小男孩被他哄住,雖覺得哪兒不太對,卻又辯駁不了。
雍理這嘴連死人都能哄喘氣,又哪會穩不住這麼個半大孩子:「便是我真被他們抬走了,你留下也能給子難通風報信,子難大師的神功了得,還怕他救不了我?」
這話當真好使,小男孩極其信重子難,幾乎將他奉為神明。小孩總算是躲進床下,死死扒著床板,指甲翻裂了也不敢發出任何聲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