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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那些夫妻、至親便常會這樣做。

  「我聽著倒像是受了傀術的影響。」莊冶說,「傳著傳著便傳歪了。」

  卜寧卻道:「也不全是如此。」

  「師弟你知道一二?」莊冶慣來認真,閒聊也常是一副「洗耳恭聽」的模樣。

  「我在一本書冊里翻見過。」卜寧本身講究食不言寢不語,所以早早擱了碗筷,只借著爐火慢慢烘手,「跟你聽來的略有些出入,唔……」

  他斟酌了一會兒,說:「凶一些。取的不是貼身之物,得是骨血。」

  「骨血?」莊冶愣了愣,「生取?」

  「生取。」卜寧點頭。

  莊冶皺起眉:「那就遠非常人能受了。」

  「自然,若不至於此,哪能入過輪迴還惦記著。」卜寧應了一句,「不過這種重術看看便罷,少有人用。」

  「算了吧,不知真假還得受大罪,輪迴也好下輩子也罷,都是些虛詞。」鍾思一手架在曲著的腿上,懶懶散散地後靠著消食:「誰拿這些賭個虛無縹緲。」

  「看待輪迴之事,山下人跟咱們不大一樣。」莊冶搖了搖頭,有些無奈地說:「我聽他們爭執起來動輒不得超生,情深起來又張口閉口下輩子。」

  「確實。」

  銅鍋底下還支著爐子,火不大,剛好能讓鮮湯一直汩汩輕沸著。這其實是個愜意又閒散的深冬夜,但聞時卻很不舒服。

  他就像是病了,沉疴難愈。軀殼是空落落的,耳里像塞了棉絮,聽幾個師兄閒聊也聽不大真切,只有那麼幾個詞句像帶著細密的刺,在他心臟里一遍遍來回地生剮著。

  鍾思叫了他好幾聲,又伸手推了他一下,他才驀地回神,抬眸看過去。

  「我見你這幾日都悶悶不樂、心不在焉,有麻煩事?」鍾思問。

  聞時定定地看著他們,忽然也看不真切了。

  過了很久,他輕蹙了一下眉,含糊道:「沒什麼。」

  鍾思又用肩膀拱了聞時一下:「你別總是沒什麼掛嘴邊,回頭也給你取個諢名。」

  莊好好無奈地搖搖頭。

  鍾思哈哈笑著,比了個拇指對聞時說:「哎,知道你是這個。但有麻煩別總悶著,說出來師兄給你出主意。」

  卜寧聞言露出了一副「你算了吧」的表情,有些頭疼地說:「你別找亂子就謝天謝地了,想想你的疤。」

  「上回是意外。」鍾思吊兒郎當地摸著脖子,不在意地說:「人啊,偶有一失,哪能回回如此。」

  聞時借著桌上火光朝鐘思脖頸看去,那裡確實有一條長疤,剛退痂,一看就是才落下不久。

  可他居然想不起來那條疤的來處。

  卜寧莊冶俱是瞭然模樣,唯獨他,想不起來昨日見到的鐘思有沒有這樣的疤,他甚至……想不起來昨日是什麼樣的。

  他也想不起來,為什麼大小召煮了這樣一鍋熱食,她們和塵不到卻不見蹤影。

  就好像……場景都是擺放好的,沒有前因沒有後果,一切都是理所應當。而他穿梭在割裂的片段里,渾渾度日。

  噹啷——

  碗被碰落在地,滾燙的熱湯潑了滿手。

  聞時盯著自己依然蒼白的手指看了很久,在卜寧他們有所反應之前,猛地站起身,丟下一句「我先回屋」,便匆忙出了門。

  山道很長,他幾乎飛掠直上。

  塵不到的屋裡亮著燈火,昏黃的光將那人的影子投映在窗上。

  他在呢。

  聞時跟自己說。

  他就坐在屋裡,跟往常的每一個夜晚一樣。只要想見,推門就能看見。看見他倚榻翻著書卷,或是支頭擺著棋盤。

  他會一直在這,鬚髮無損。

  山間歲月很長,他們明明還有無數個不斷更迭的秋冬春夏。

  他們明明還有很多年。

  聞時抬起手,想要推開門看一眼屋裡的人……

  但他最終停在了半途。

  從山腰到山頂,對他而言眨眼便到。但他此刻卻覺得筋疲力盡,就好像他走了很久的時間很遠的路,費盡了不知幾生的力氣,才能站在這扇門前。

  他垂手低下頭,抿唇深深地吸了一口氣。卻在閉眼的瞬間,聽見自己心臟重重地跳了一下,揪著五臟六腑猝然一痛。

  「聞時……」他又聽見有人叫他了。

  是塵不到的聲音。

  可是很奇怪,塵不到明明就坐在一門之隔的屋子裡,為什麼聲音那麼遠。又是為什麼他在聽到那聲「聞時」的時候,會難受得再撐不住,躬下身來。

  「聞時……」

  嗯。

  「聞時,別回頭。」

  我沒回頭。

  「別哭。」

  我沒哭。

  我沒哭……

  為什麼要哭?

  他攥著掌心,緊咬著牙,滿心血味。僅僅是站直身體,就好像耗盡了全部力氣。他眼前是花的,心臟越跳越重。

  到最後,似乎整個松雲山都跟著在震。

  但聞時感覺不到。

  他就像一個麻藥退散的將死之人,所有的痛苦都在甦醒和恢復,順著骨骼皮肉一點一點地蠶食著,將他吞沒。

  他幾乎什麼都感知不到了,只能聽見那個人一遍遍用低而溫沉的嗓音叫他:「聞時。」

  聞時……

  聞時。

  他轉過頭,透過一片模糊的視野看向山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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