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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判官數百後人看著走馬燈似的場景,第一次真實地窺知到了當年。

  當年山間有仙客,紅爐映膛火,白石綠蒼苔。

  他們環站在四周,久久不知言語。

  而後不知誰起了頭,轉向謝問,兩手合握躬身作了個長揖。接著,所有人都轉向他,行了這個師徒大禮。

  他們用著他教授的東西,說著他在舊時書冊里留下的話,做著他不問冬夏長久做過的事情,合該要拜他的。

  這一拜,晚了一千年,但終究沒有落下。

  作者有話要說:

  看到評論有讀者提出來張家老祖宗名字不妥,是我取名疏忽了,非常抱歉,跟大家說一下,改成張岱嶽~

  第104章 消散

  在場的人在出籠前幾乎都看到了這一幕, 但聞時沒有。

  他明明睜著眼,卻什麼都看不進去。因為在籠消散瓦解的那一刻,有人忽然抹了一下他潮濕的眼尾, 嘆息似的低喃了一句:「聞時……」

  那人似乎有太多話想說, 但最終只輕聲說了一句:「別哭。」

  在聽見這句話的時候, 聞時身上一空。

  之前捂過他眼睛又抹過眼尾的手消失了,勾了傀線攔著他的人也消失了。

  籠內一切如巨幕落下,現實的場景顯露出來——

  他依然站在張家傾頹的本宅前,面朝著遠山朦朧起伏的暗影。

  金翅大鵬流光的雲翅從山邊划過, 大小召帶著銀輝的長影直落在地。它們身上騰起山一般的亮色火光,又忽地黯淡下去。

  像煙火的餘燼, 明滅了一下, 然後再沒有亮起來。

  聞時聽見了驚呼,似乎有很多人朝巨傀隕落的方向跑去。

  也有人朝他跑來,叫著他的名字。

  但他腳底生了根, 聽不清,也動不了。

  其實不用看,他也清楚地知道發生了什麼——

  那不是突如其來的意外,而是傀的枯化。是他擔心已久,避不開也躲不掉的一場枯化……

  謝問的枯化。

  其實去往山坳之前, 他就有預感了,當時抓著謝問反覆確認著狀態, 看到對方半邊身體完好還鬆了一口氣。

  但他忘了,生人以虛相入籠。那時候他們已經在張岱嶽的籠里了, 他所見到的……都是假相。

  聞時還記得謝問站在夜色的陰影下望過來, 渾身透著枯敗之氣。

  或許從那一刻起,那個人就已經是強弩之末了。只是放心不下, 所以強撐著又陪了他一場……

  現在籠一破,虛相也就跟著破了。

  他早該明白的。

  從得知謝問只是借了傀的軀殼重返人世的那一瞬起,他就該明白,一抹本體靈神根本拖不了多久。他終究要眼睜睜地望著那個人消散。

  可是那人總是不讓他看。

  每一次離開,都是聞時在前他在後。

  他從不讓聞時看。

  風從背後而來,空落落的,又繞到了身前。

  那裡面好像裹著刀,吹過眼睛、吸進身體,到處都痛得鑽心。聞時大睜著眼睛,良久之後眼皮很輕地顫了一下。他瞬間垂了眸,在地上找著什麼。

  視線模糊不清,他緊皺著眉,其實什麼也看不見,但就是找得很固執。

  不遠處好像有誰出了事,又是一片喧譁嘈雜,還有人叫著「夏樵」或是別的什麼名字,他聽不太懂,也顧不上。

  周煦跑過來了,開口卻是卜寧的語氣,叫他:「聞時……」

  他好像應了一聲,嗓音低啞難聞。他飛快地眨了眼睛,視線清晰了一瞬,終於看到了要找的東西——

  那是一截枯白松枝,不知何時遺落在他身邊,裹著深夜最冷的霧。

  他沉默地站了片刻,彎腰去撿。

  那一剎那,千年之前生剖靈相的痛如狂猛浪潮席捲而來。

  他攥住了那截枯木,便再站不起來。

  年少時候,那人常說他嘴比鐵還硬,哪怕受著千刀萬剮的罪,冷汗浸了一身,問他,他也總是回一句「不疼」。

  但這一刻,當鋪天蓋地的黑暗吞沒了意識,他終於動了一下唇。

  他想說塵不到,我渾身都疼。

  但已經沒人能聽見了……

  ***

  很久以前,塵不到說過,松雲山地有靈脈,能養靈也能養人。所以卜寧把千年前的過去塵封在這裡。

  後來封蓋解了,故人重逢,他便把鍾思和莊冶養在山間靈池裡。

  現如今,山裡的人又添了幾個——

  聞時就在山頂的屋子裡,已經昏睡三天三夜了。

  有人推門進來點亮桌上的燈,溫黃色的光鋪散開來,榻上側躺著的人卻依然面容蒼白,一點血色都看不見。

  唯一能看見血色的地方是他的手指,因為太過用力地攥著那根松枝,磨破了一大片。血跡從指節彎曲的地方滲出來,濕了又干,已經鏽成了暗紅色。

  「我天。」點燈的人探頭看了一眼,咋舌道:「血又出來了,要不你再試試把他的手掰鬆開?」

  說話的是周煦,但屋裡除了他以外,並沒有第二個醒著的人。

  就見他問完這話,身形一頓,探出去的脖子收了回來。明明還是那個模樣,卻好像變了個人。

  再開口時,他的語氣便溫緩下來,帶著幾分疲倦的愁意:「不抵用,他性子倔得很,掰不開的。」

  嘴上雖然這麼說,但他還是走到榻邊彎下腰,試著去碰聞時攥著松枝的那隻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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