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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手中舉著剝好的松仁,含笑看著她,肩膀微微倚在床欄上:「夜半小鼠覓食來。」
她塞了滿嘴的吃食,快樂的挑挑眉:「全賴主家投餵勤。」
嘴裡的吃食都咽下去,她的臉頰還鼓囊囊的,李渭伸手去捏,「噗」的一聲把她腮幫子捏扁,她的唇便嘟的高高的。
他再偷得一吻,見她雙眸亮晶晶的,心頭柔軟,捏捏她的臉頰:「睡吧。」
此時夜已過半,更漏聲長,兩人都累了一日,漱口脫衣歇去。
他伸手去撩掛帳的金鉤,叮的一聲輕響,紅榴花銷金帳落下來,將燭光俱擋在了帳外。
兩人都規規矩矩的平躺著。
春天心內沒由來有些慌張。
她翻身,面對著他,去扯他的袖子。
他也翻身向她,伸手將她摟緊懷中:「好好睡一覺,今天你太累了。」
她在他懷中閉上眼,深深的嗅著他身上氣息,只覺心神安定,四肢疲累,小聲說:「我今天算是得償所願。」
他指尖撫過她的秀眉。
良久,她小聲嘟囔:」李渭,伊吾那夜,是真的。「
「我知道。」他回她,「綠珠告訴過我。」
「有時候我想,如果那夜,我一直呆在你懷裡,等你醒來...我們會不會不一樣...」
「我不會在甘州放開你。」他嘆息,「為什麼要瞞著我。」
「是啊...為什麼要瞞著你。」她的柔荑撫上他的臉頰,「我怕醒來是那種難堪場面,你心中悔恨,我心中愧疚,那時候還有李娘子...」
「無論是夢境還是真實,我都不該。」他低嘆,「我把你留在那種境地...」
她用唇堵住他的話語,伸手攬住他,探出香馥馥的舌去追逐他。
好似有風拂過,金鉤叮咚叮咚作響,羅帳輕微晃動,在燭光中投下一片密密濛濛的剪影。
鮮艷的喜服搭在床邊,隨著羅帳的輕晃滑落於地,絳紅青綠的外裳,描金鑲玉的腰帶,素紗雪白中單,胡亂堆疊著。最上頭是一件銀紅蟬翼紗的小衣,兩枝並蒂蓮,枝葉糾纏,你中有我,我中有你。
燭光忽的一跳,發出嗶啵聲,濺出幾點火星,燈芯焦長,卻無人來剪。
玉瓶里插著嬌滴滴的牡丹花,半開不開的花骨朵兒,被風輕撩慢滑,花葉顫顫,花蕊滴露,脈脈含情。
分不清是喘還是哼,風急了些,折墜了一瓣花瓣,飄飄搖搖跌在滿地衣裳上,染了輕紅。
他抱著她,手指拭去她止不住的淚,心疼又懊惱:「疼嗎?」
她點點頭。
他眉尖蹙起,神色慌張:「我揉揉?」
「我不是因為疼才哭的。」她抽抽鼻子,「我再也不要離開你。」
她還委屈他曾經的放手。
「你放心,再也不會離開了。」他心頭極痛,纏綿吻她,「永遠也不會,以後我就是你的影子,一直都在。」
李渭購置的房舍原是一江南富商的產業,不算奢華闊氣,勝在小而精巧,鬧中取靜,鄰里多是些富足無事的商婦人,無事時常坐一起閒話,也常說起新搬來的這家新鄰。
兩人成親那日,香車寶馬堵塞了整個巷子,聽說有心人第二日清早撿到了好幾個花鈿,拿去典當行換了不少銀錢。
第二日上午,這家主人遣一個機靈的小婢女往鄰家送來糕點喜果,又連連道歉這幾日的紛擾吵鬧,禮數做的十分周全,四鄰對此番做派皆是滿意,只是不知是何方人士,暗想尋機結交一番。
後來眾人瞧見主人家,男子青年沉穩,衣裳樸實,姿勢利落,看起來像個行路的商賈之流,可嘆的是主母青春少艾,姿容清艷,氣度華貴,兩人同進同出,恩愛異常,對四鄰和和氣氣,知節懂禮。
後來常見一十四五歲的少年,叫那男子爹爹,眾人揣度:「這娶的續弦。」
又常見華貴馬車載著個絕色婦人,觀其容貌似是主母的母親,聽聞是靖王府里的夫人,是尊貴人。
想這家主母容貌萬中挑一,四鄰皆嘆男子的好運,時下續弦能娶尊娶貴,極其罕見。
這年年節剛過,春來之際,夫婦兩人忽然搬走,把宅子留給了長子。
薛夫人心頭難捨難分,萬萬沒想到,她當年將女兒從河西接回來,此番又要送女兒去河西。
山長水遠,此次別後,還不知何時才能再見。
春天看著薛夫人:「娘親保重身體。」又抱抱歲官,「乖乖歲官,姐姐以後再回來看你。」
陸明月已在長安產下一子,夫妻兩人要跟著李渭一道回河西去,長留和嘉言都留在了長安,阿黃老了,就把它留在了長安安穩過日。
小櫻桃抱著哥哥的腿大哭不已,歲官心裡酸澀,也跟著一起大哭。
寬慰的是,此一別,仍有相見之日。
路程雖然遙遠,但薛夫人安排的妥帖,闊車高馬,隨從如雲,行路還算舒適,春天帶著小櫻桃,陸明月照顧幾個月大的赫連勒鄔,一同踏上了回河西的路。
勒鄔是羌語,是白鷹的意思,陸明月生產那月,常夢到有鷹隼在高空翱翔。
李渭此次回河西,要再回墨離軍去。
和春天成婚之前,太子明里暗裡使了不少絆子,李渭直接找到了太子。
太子對他的過往了如指掌,坐在書案後睥睨他許久,和他聊起了墨離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