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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她覺得有些奇怪:「前面有東西。」

  「林里晦氣重,怕是什麼不好的東西。」他只怕她年紀小,看到嚇人的東西害怕,「走吧。」

  兩人上馬,李渭帶著她一路急策,胡桐林過後又是一望無邊的砂礫地,風更大了些,地上礫石隨風滾動,發出噠噠的聲響,馬身上裹了一層黏膩的白沙,沾著汗水拂之不去,追雷尚且矯健,春天的坐騎已是受苦不堪,不斷的嗤著熱氣。半道停下來歇息,坐在沙地里她的腿都在打顫,李渭遞給她的清水和乾糧,被她咬了兩口又塞回包袱里,短短几日下來,整個人都瘦了一圈。

  一直走到日暮天黑,灰藍天色一點點退至天邊,黑色幕布順勢披灑而下,月亮和星辰逐一登台,白茫茫的鹼地逐漸發黃髮干,幾團白草羸弱的趴在地表瑟瑟發抖,漸漸有了荒丘矮坡,風中也沒了那種發苦的味道——這算是出了白海子。

  春天身上的汗濕了又干,幹了又濕,面衣取下來,額發已是濕淋淋如水中撈出,面頰被熏的發紅,被晚風一吹,倒有些冷,李渭把那羊裘給她:「晚上風冷,擔心著涼。」她早已累的挺不直腰杆,順從的裹在羊裘里,一副氣喘吁吁半死不活的頹廢模樣,李渭看著她喘息間後背隆起的肩胛骨,牽著她的馬:「還剩幾十里路,你若是累了,閉上眼歇歇,我帶著你走。」

  她搖搖頭:「我不累。」

  此夜並沒有停下露宿,裹在羊裘里也不覺冷,只覺四肢僵硬無力,李渭有一句沒一句的和她搭話,講講沿路的狀況,她知道從玉門到伊吾之間共有八百里,大概要行半個月,除了途中十個築在綠洲上的驛站有水泊,其他都是荒漠黃沙,每個驛站都設有烽燧呵管,道上的商隊幾乎都沿著這十個驛站行走,一來補充糧水草秣,二來受烽燧駐軍的庇護,免遭匪徒騷擾。

  天高遠,星子卻低懸,她模模糊糊的聽著,記在腦海里,城高几許,水泊在何處,要躲避何人的盤問,男人低沉醇厚的聲隨著風傳入耳中,她漸漸的趴俯在馬背上,面容沉靜又安詳。

  睡前迷迷糊糊的睜過一次眼,看見李渭背影也微微鬆懈,頭上發束已亂,幾縷黑髮隨風紛飛在鬢角,堅毅側臉呈現出極少見的桀驁和落拓來,有點羈旅天涯江湖客的味道。

  江湖,江湖即四海,她也在江湖中呢。

  李渭放緩韁繩讓馬兒慢行,等馬上少女睡一會,再睡一會,他沉默的在夜風中守著她,夜還很長,路也很長,他有足夠的時間等她。

  因為月色太亮,塞北的夜晚比中原的要淡薄些,遙遠的曠野好像傳來斷斷續續的叮噹聲,她豎起耳朵,站在馬上眺望,什麼也看不見,李渭灌了口烈酒,揮鞭道:「走吧,前面就是伊吾道了。」

  伊吾道此前被突厥盤踞,商隊一直從敦煌繞行,通暢不過也是這三四年的時間,可就在這三四年的時候里,朝廷邊關賦稅多收了兩成,北庭的屯糧供於邊軍,朝廷少了十萬石粟米的輸出,河西道多了一道抵禦外侮的屏障,這算得上是件大快人心的好事。

  走到天際開始泛白的時候,她終於看到一隊緩緩移動的人馬出現在遙遠處,有光火,有駱駝,有騾子,有牛車,還有膚色服裝各異的人,慢騰騰的走在道上,逶迤不絕,踢噠作響。

  春天終於鬆了口氣。

  這支隊伍很長,零零散散怕是有百人之多,起頭是一輛紅廂闊馬車,輻輳結實,雕花繡錦,其後跟著近百頭騾驢,再後拉拉雜雜跟著許多旅人,也有數十位的女眷和幼童,都坐在後面的高車內。

  李渭躍下馬,上前去說話,紅廂馬車旁有個窄袖提刀的胡人男子撥馬出來。李渭抱拳:「這位兄台,我兄妹兩人要往伊吾去,有幸在此遇見貴人,可否捎帶一程,跟隨行走?」

  濃眉鷹鼻、雙目深凹的壯年男子上下打量李渭,隨後目光落在李渭身側的刀箭上,不由得挑了挑眉,再見其身後跟著個妙齡少女,用漢話道:「兄台稍等。」折回馬車旁朝車廂內低聲說了句,附耳傾聽後,行至李渭身邊回:「薩寶應肯,後有高車,請兄台自便。」

  薩寶是粟特人商隊的領袖,原來這駝隊的主人是康國一戶大胡商,從涼州來,帶了六十馱絲帛香茶,並二十多個僕從部曲要往西州而去,余者同是康國的商人,依附薩寶一路同行,也有半路見此隊護衛周全、人馬興旺,有心依附同行的胡漢商人。

  這名出來迎李渭的正是薩寶老爺的部曲守衛,常年伴著主人行走西域,名叫彌施年。

  「多謝薩寶老爺。」李渭帶著春天,把她送至後面可坐人的高車,把羊裘和水囊塞入她懷中:「好好睡一覺,後面的路就沒那麼累。」

  春天嗯了聲,點點頭,揉揉眼,見他撥馬往前走,喊住他:「大爺,你要去哪兒?」

  「我不走遠。」他回過頭來道,「就在前面,你若有事喚我就是。」

  春天探頭望著他與駝隊並肩而行的身影,或許是在外行走慣了,他對駝隊有一種自然而然的守護。

  身邊有個穿漢衣的中年婦人被吵醒,撥開氈毯揉揉眼,同春天道:「小娘子,天還沒亮,快睡吧。」

  「叨擾娘子。」春天往旁挪了挪,這時卻有些睡不著,身邊的婦人索性也坐起來,與她話起家常:「小娘子,那是你家夫君吧?瞧著這股體貼細緻,可真是羨煞旁人,小娘子真是有福氣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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