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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忘了……
這段感情,從一開始……就是他騙來的。
*
白穆住在京郊,京中的消息傳來本就慢些,他又沒有故意打探的意思,得知得就更晚了。
等李談懿「病重」的消息傳來,已經是數日之後,白穆正往瓷瓶里插花枝的手頓了頓,一時沒對準瓶口,花枝落地,上面的花瓣零落散開。
系統開解:「劇情就是這樣,而且那可是主角攻受……最後不管怎麼樣都會走到一起的。」
白穆難得沒和系統說什麼騷話,只是答應了一聲。
他彎腰去撿那花枝,幾次伸手卻都錯開了,他忍不住揉了揉眼,但眼前的重影非但沒有緩解,反倒更嚴重了,他幾乎都看不見那花枝在哪兒了。
白穆難受地閉了閉眼,卻有另一隻手把那花枝撿起來了。
這會兒工夫,白穆眼前的情形又變成了大塊大塊的色塊,根本看不清楚來人,只能根據感覺來判斷……
……是鍾昂?
白穆避過了那花枝未接。
——如非劇情要求,白穆甚少在任務世界裡發展什麼多餘的情感關係。
好像在那早已模糊的記憶里,有什麼叫人痛徹心扉、不得不遺忘的事情。
這段時日放任自己和鍾昂相處,對白穆來說已經是少有的奇怪了。意識里危險那根弦早就繃緊了,不斷地警告他:再這樣發展下去,不會有什麼好結果……
耳邊模糊的傳來聲音——
「……見過……」
「他……」
「……知道……」
對方應當是以正常音量說話,但這聲音傳入白穆耳中,卻像是微弱的氣音。
白穆這才意識到,從早上起,他耳邊就靜得可怕,剛才「鍾昂」進來,他更是一點腳步聲都沒有聽到。
——完了,他該不會是耳背了吧?!
不等白穆跟系統要個全身檢查,卻被人一把抱住了。
「鍾昂」似乎在說什麼,但白穆這會兒已經完全辨別不清了。
有點奇怪……鍾昂並不是這麼死纏爛打的人,那當是個極驕傲的青年。
雖然心裡泛著嘀咕,但並不妨礙白穆拒絕。
這會兒他什麼都聽不清楚,回應或是反駁鍾昂的話顯然並不現實。
但只是拒絕人,卻並不必那麼麻煩……
白穆抬手,用了十成的力氣把人推開。
他轉身背去,一字一頓,「你走罷。」
原本似有若無的聲音一靜,白穆挺直脊背,靜靜地等了一會兒。
他猜「鍾昂」應當走了。
——雖然那人平時看起來像是沒心沒肺的樣子,但內里傲氣並不比京城裡的那些世家子們少……
保險起見,白穆又等了一會兒,才一點點松下肩背,放鬆了姿勢。
他正琢磨著讓墨硯請個大夫過來,只是他剛剛轉身,就被人沉沉壓了下來。
白穆這會兒感官正遲鈍著,唇齒交纏的感覺隔了一陣才傳入腦中,同時還有舌尖那腥鹹的鏽味兒。
出血了……
因為沒有痛覺,白穆也判斷不出來這血是自己的還是對方的。
但這並不妨礙他接下來的動作。
莫名其妙!
白穆簡直發了狠勁兒,狠狠把人推開,被反作用力晃了一下,差點從輪椅上摔下來,多虧被那人扶住。
他卻並不領情,估算著距離,反手一個巴掌就揮過去。
……
這手臂揮來的動作在燕驍眼裡並不快,他能輕輕鬆鬆抓住那細瘦的手腕,再不濟也能躲開。
但是他卻沒動,不閃不避,生生挨了那一巴掌,被打得偏過頭去。
那帶著薄怒的「混蛋」二字落入耳中,讓燕驍撐在側邊的手臂又繃緊了許多。
混蛋?
燕驍舔了舔唇邊的血跡,並不否認這個說法。
他本也不是什麼好人……只是在他眼前的偽裝罷了。
他本覺得,若是他願意同他在一起,便是裝一輩子「好人」、當一輩子「君子」,他也甘之如飴。
但如今,竟然連這個機會……都不給他了嗎?
燕驍壓抑著眼底泛的血色,努力讓自己出口的聲音與以往一般無二,只是那攥拳的手的下方,緩緩洇出一團血色。
「阿穆,咱們這麼久的相處……難道就比不上……比不上十多年前的那一點……一點情分……」
他努力壓抑著那種種暴虐的想法,聲音發著顫,這語氣幾乎卑微到乞求了。
但那個人什麼也沒說,只是淡淡的撇過頭去。
他臉上甚至連剛才的怒色也無,只是冷漠……
……高山積雪一般的漠然。
燕驍以為自己看見這人毫無生機躺在床上時,已經是人世間最大的痛楚,可如今……好似又回到了那暗無天日的數月……每一次吐息都像是刀割。
他抓住白穆的手,蹲下身來,喃喃吐出那從沒想過會從自己嘴裡說出的字,「求你……阿穆,我求你……」
他甚至都不敢抬頭看白穆臉上的表情,他害怕在那漠然神色的注視下,自己做出什麼不可挽回的事情。
方才那一瞬間湧上心頭的殺意——
他甚至動了念頭……若是兩人都死在這裡,是不是也好?
可是那無聲的靜默已然是回應了。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