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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那人是個徒兵,沒想到變成如此情況,看著這麼好看的姑娘對他低眉順目的,胸口有些發端。

  他想起了自家媳婦兒,就在城裡住,新娶不久的,眉眼還有些怯怯地怕他。他下了戰場就跟著人來王府鬧,都沒有回去見過她。

  她那么小的膽子,哪裡聽得炮聲,一定為他擔心得要命,一定是……哭了。

  徒兵不知自己如何接過的那碗粥,悶頭喝一口,胃裡熱乎乎的,眼裡酸楚楚的。

  這個時候他才回想,北燕王為一個女人發兵的傳言最初是從哪流出來的?

  穆澈親自端著食盒,吉祥接過第二碗,奉給下一個人:「婢子無用,謹奉粥食,待將軍平安凱旋。」

  她分不清這些人的階職,無論尊卑都稱將軍。這些人有的接過,有的猶豫地看了糜副將一眼,訕訕沒有接,卻無一例外,都被那聲「將軍」叫沒了怒火,反升出沉重的羞愧。

  一城瀕危,他們家裡也有妻子弟妹要保護,得多混的人吶,打了敗仗要找一個娘們撒氣!

  退一萬步說,就算燕賊真是為她而來,他們當初參軍入伍,為了不就是衛國家保婦孺嗎,如今這他媽……呸!比割了卵子的還不如了!

  穆澈看著這些人的眼神,便知帶頭的是糜副將。姓糜的正不自在,對上穆澈投來的眼神,寒毛一凜,適逢冷風掀開穆澈衣角,讓他看見了佩在其下的長劍。

  沒有劍鞘,鋒刃與皮肉相貼而藏。

  糜副將打個寒顫,猛醒過來:仇筅已死,他這個仇軍師的心腹早晚要被清算,就算王爺能看在他的軍功允許補過,這京城來的侯爺也必定不會放過他!文士佩劍,空有個花架子,倒不如一氣鬧起來,激他先動手,而後大家混亂中打殺了他,如此王爺便不得不出面擺平……

  想到這裡,糜副將牙關一咬,上前一把打掉吉祥手中的碗,「奶奶的,故作什麼姿態,你先給老子……」

  他罵著要去捉吉祥衣襟,卻被一人用力推搡開。

  是先前那個徒兵,他將空碗摜在地上,紅著眼道:「我家在昌黎,家裡還有媳婦等我,是男人的別動女人!有本事殺敵掙功,沒本事戰死無怨!」

  他開了這聲腔,又有幾人砸碗聲援,結成一線隱隱擋在吉祥身前。

  吉祥下意識後退一步,挨在一人溫熱的胸膛,回頭,看見他的袍角有血滴落。

  「良朝!」

  就在此時,被圍在中央的糜副將一聲慘叫,捂著削斷的腕子痛呼不已。

  眾兵看著血泊那截斷手,沒一人看見是誰動的手、怎麼動的手。

  穆氏良朝少年潔白,劍術精蹈,一夕藏匣,無人識鋒。

  連他自己,都忘了這種感覺。

  「愣什麼,傷員抬去醫治,其餘整甲回防!」

  簡單的命令,卻似積年指揮的老將氣度。粼貞裔亦在這時頂盔而出,甲光鱗然,眾人一瞬找到主心骨,心不怨了,抹嘴叩首,隨王帥回防。

  其中一人走出幾許地,又折回來,停在吉祥面前。

  這是個老將,臉上斜掛一道舊年的長疤,他返回來也不知要說什麼,動了動唇,最終只道:「謝謝姑娘的粥。」

  半個時辰後,燕軍再度發起猛攻,臨閭關殘兵寡將,竭力抵擋後終是失了第一道外關。

  自范陽王掌幽州,這是前所未有過的敗績。然比起屈辱,能不能守住這座城,成為敲打在每個人心上的寒砧。

  外關一失,便現節節敗退之象。榮蘭武士久無回音,狄將軍一隊也無信傳回,二更天,濡岸粼鳶派人傳話,火油與□□快用盡了,讓穆侯同粼家家家眷速速出城。

  這便是要守不住了。

  穆澈仰頭望天穹,漆黑的一塊幕,連一顆星光的點綴都沒有。

  耳聽越發逼近的廝喊聲,他在火光中側了臉,一字字問湘昀:「如果城中最重要的人真是我,我到陣前交涉,有用嗎?」

  穆湘昀注視這平靜到不像正在經歷一場生死的人,「還是為了拖延?」

  穆澈不答,淡淡問道:「據說燕國領兵的是三王子慕容蹈,你說,他會出現在箭關那邊還是濡江水岸?」

  「良朝!」穆湘昀加重一分聲色:「現在已是最後關頭,你有沒有把握,你到底在等什麼」

  「等人。」

  ——

  曇王妃的內殿,曇氏與歡寧、吉祥與陶公公李公公等等都在這兒了。穆澈把事情一件件安排清楚,將府兵盡數留下,若前方真失守,這殿宇後直通後巷的密道,府兵還可以護送她們離開。

  而他,只帶穆湘昀一人到前線去。

  吉祥含著眼淚看他,她知道他必然要出頭的,在沒有多少時間耽擱的情況下,還是忍不住抓緊他的袖子,一雙桃杏粉目不離開他每一寸眉眼。

  剛剛送粥出去,她不自怕,可是輪到穆澈,她便希望能自私一點,良朝也好自己也罷,都能自私一點,哪怕是老天爺、是她從不信的神佛、是她未嘗知的靈魅、是千古傳的賢才——萬古生靈,皆望有所知覺,皆望對這麼這麼好的一個人,存一點私心,留一點偏愛……

  眼淚磨了砂一樣,忍得辛苦,可是她不要眼淚落下。我叫吉祥,女子在心裡一遍遍重複:只要我在,就是大吉,只要我在,就是大吉!

  咬得吃痛的唇瓣忽被含上,輕輕纏纏地挲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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