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吉祥睫光顫了顫,她說是不怕,也不敢在這黑洞洞的屋子裡一個人呆著,揪住他袖頭,「我想和你一起。」
穆澈頓了一息,點頭道:「好。」
主殿火簇通明,看到穆澈回返,所有人退讓出一條道。
被五花大綁的匪頭眼光桀驁,看見踏著火光而近的玄衣男子,嘴角撇起一抹冷笑。餘光瞥著跟他身後的姑娘,舔舌狠狠一刮下唇。
狄無廣電目如隼,恨不能用目光剮了這惡徒。待侯爺走到跟前,他神情又變得極恭敬,附在穆澈耳邊道:
「方才屬下與洛誦商議,甚覺這夥人招數悍勇,沾了十足的草莽氣不說,還有幾分軍中的路數……」
穆澈點點頭,居高臨下地審視絡腮匪首。
「軍中事我不知。」
清珞的聲線灑在濁濁夜色,洗得四圍愈發淨寂。第一句出口,餘下的話就好說了:
「只是家中兄弟好武,從前聽他提起,北冀軍鎮使曹昂,曾收服一寨橫匪入軍效力,幾番血戰沙場,很是擊退了些羌族狄部,吾弟心嚮往之,感嘆生為男兒當如是。」
山匪們有幾個變了臉色,絡腮匪首幽瞳猛縮,想要說什麼,又狠狠把牙關咬緊。
穆澈淡淡掃視,修眉下一雙眸子如平湖靜水,繼續道:
「家裡又有個從弟淘氣,不以為然說:江山易改,本性難移,這些人不過一時受血氣感召,過後還是要生事反天、為非作歹,是狗改不了吃屎的德行。」
話音才落,絡腮匪首抬頭暴喝:「你放屁!」
「放肆!」幾人同時出聲喝止,明碧山莊的人無言抽出長劍。
穆澈全無反應,只將吉祥往身後帶了帶,淡淡拂袖:「現下看來,是被他說准了。」
「……你,是元決?怒山豹元決?」
一名驍衛突然開口。他在剛剛的混戰中傷了肩脊,此時捂著包紮過的肩膀,猶豫地盯著匪首的臉。
「我堂哥就在冀州軍中,」驍衛凝視匪首的臉不放:「他寄回的家書上說,北冀有怒豹元決,天生巨力,以一當十,頗得曹將軍賞識,還,還與他一起喝過酒……你……」
「你知道什麼!」
一直放蔑不語的匪首聽到這句話,不知觸動哪片逆鱗,忽然奮力掙扎,額角青筋暴起:「你們這些官啊將啊,只知自謀私利,向上攀爬!國朝之匪,比山海之寇相差什麼!曹將軍……曹將軍如今安在啊?!」
這句話里的憤懣大不尋常,穆澈和狄無廣同是一愣。
尤其狄無廣,久矣聽聞曹昂將軍的威名,難不成,他竟出了什麼變故?
正欲細問,把守在寺門的兩個明碧山莊弟子奔來道:「山下又來了一伙人馬,洶氣騰騰地上來了!」
大殿的人聽到這句話,立刻緊張起來,獨容許朝著元決大罵一句:「你他娘的還有同夥?」
元決面色古怪,動了動嘴角,不等如何,驀地一聲震響,山門訇開!
撞開山門的是兩隻鎖蹄鐵,隨著一聲高嘶,一匹銀鞍玄馬躍入庵中。
只見馬上人斜提一桿鋒寒絞銀長.槍,身姿如神,角弓風勁,玄鐵抹額下一雙精銳眼眸,如兩道紫電射將過來。
其側一個壯碩如山的獨眼大漢,也騎著匹黑馬,單手揮動五尺朴刀,戾氣盈天,呼喚一聲「元決!」催馬向前。
兩騎之後跟從不計,喝喊聲上犯霄雲,眼看著襲涌而來。
江湖人應對最快,魏蕭當先迎出,劍舞凌光,身子在半空一翻,與那馬上獨眼斗在一處。
眾驍衛雖剛戰一場,然心懷護保不力的愧疚,留下一半護著侯爺與主簿,余者在狄無廣的帶領下向賊人猛衝去。
「天爺,又打上了!今天這是怎麼了……阿彌陀佛,阿彌陀佛……」鍾季竦臨時抱佛腳,不忘扯著兩個屬下往穆侯爺身邊靠。
眼下穆澈的身邊,的確是最為安全之處。洛誦容許均不敢妄動,將公子與姑娘牢牢護在身後,吉祥又被穆澈守在懷內,安安穩穩。
感受著緩而有力的心跳,吉祥想起那一回茶樓遇險,他半身是血,仍沉著地將自己摟在懷裡,心跳也是一樣的平靜不亂。
這便是她欣慕無限的人,永遠能在她面前,鑄起一面擋風遮雨的牆。
曾幻想與心愛人山高水長,也如老侯爺與夫人那樣,或者偷偷迷戀過的浪漫話本,一同遊覽廣闊天地,雙宿雙棲。可這一回出來,吉祥恍然明白,她的男人並不是一般人,儘管閒逸自許,卻有逃不開的重任在肩。
那麼,她也不能做個一般無知的小女人,不能再像從前那樣任性行事。
她要伴著他,所以她不能怕,不能讓他分心。
嬌柔的脊背在氅中挺了一挺,這個動作之後,仿佛四周的殺伐聲都渺小了許多。
戰圈中央,穩坐玄騅的男子長披獵動,槍尖連挑進攻者,一人一馬,如殺神不可侵犯。他雙目蘊含冷光,向著重保護的穆澈等掃視,無意望見蓮影半藏的嬌小身姿,劍眉略動,沒移開眼。
穆澈一直在觀察此人,發覺他勒馬出槍的動作,是極有體系的行伍風氣,且手下人少有單打獨鬥,反而配合默契,儼成陣法,一個念頭漸漸成形。
恰巧對上男人視線,電光石火,穆澈高喝:「住手!」
「啾!」
一支利箭隨喊聲飛射穆澈,狄無廣等悚然一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