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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與心愛之人在一處,相看兩不厭。空山安靜,一時二人也沒有許多話說,只靜靜坐著,心猶盈滿,半點不覺枯燥。

  不知過去多久,仿佛日頭都有些沉了,吉祥忽挨在身旁肩膀,輕聲說:「其實我從前,也想過要做尼姑的。」

  穆澈目光倏動,垂頭看她。

  吉祥拉住一隻暖洋洋的手,明粹的雙眸直望青空,「是上京的半途,我帶在身上的手鐲不知怎麼掉了一隻,那是娘親僅剩的遺物了,我很懊惱,想要沿途找回去,趕車的卻不大耐煩……」

  「我好歹央求那大叔原處等我,我自己回去找就好,誰知鐲子找不到,回來的時候馬車也不見了,我才想起車上還有我的包裹。」

  吉祥鼓著臉頰,數落年幼的自己,「那時好笨啊。」

  「臨兒。」穆澈心疼地喚了她一聲,捧著她的臉面對自己。

  女子的神色沒有傷感,時過經年,能夠說出來的話,都是不在意了。只不過是在這樣安寧靜謐的時候,想把自己的過往說給重要的人聽。

  即使絮絮不成章,零落成殤,也是終究渡過,取捨由人。

  「那時你還遇到什麼事?」

  「遇到一個壞人,想把我拐去賣了。」吉祥哼一聲,本來腐爛在記憶里的邪惡眼神再次浮現,不悅地皺皺眉。

  「幸虧我機靈,咬了他一口,撒腿就逃進山里。」

  那座山頭具體在哪裡,吉祥早記不清了。只記得山上依稀也有個尼姑庵,給她開廟門的是一個年紀差不多大的小沙彌,四目相對,檻內的問詢兩句話,檻外人余驚未已,不能回答。

  小沙彌雙手合十想了一會兒,就領她到自己屋裡歇息,又給她拿來熱茶和玉米餅。

  當時一口茶水入腹,眼淚都被燙了出來,看著對面一顆光溜溜的腦袋,還有那天真和善的眼神,吉祥一念便想:受苦上京有什麼好,不如在這兒落髮出家,逃脫那個沒有一點快樂的紅塵地獄。

  至少在這個地方,沒人給她白眼,不會提心弔膽,也不會為無望的未來惶惶終日。

  但是等到眼淚風乾,女孩捏著懷藏的汝玉梅花鐲,想起周嬤嬤病重時的殷殷囑咐,想起不知長什麼樣子的娘親,又從心底生出不甘。

  佛經言世人之欲,如刀舐蜜,如火入宅,行坐未靜,顛倒夢馳。

  可迷津中人,七情未歇,想要心甘又談何容易?

  所以縱使刃傷舌,火侵身,靈識受盡折磨,肉軀百礪不涅,也總有人九死不悔去赴蹈,闖蕩,拼掙,受感。

  幾年後,當吉祥烹出第一杯苦盡回甘的香茶,感受經過一番指掐、手揉、鍋蒸、火炙、水煎、皿困的草露精魂,鋪潤於舌蕾,沒有痛苦,只有舒暢的時候,她慶幸自己選擇的是這一條路。

  當然,在尚未懂得這些的時候,吉祥走下山寺時所憑藉的,不過一腔性中純勇。

  單薄瘦小的一個人影,邁出高高的門檻,懷抱裝著餅子和兩串銅板的包袱,回頭問相送的人:「你叫什麼名字?」

  小尼姑低頭微笑,眉目乾淨,說:「阿彌陀佛。」

  檻外的女孩兒也笑了,是她離家後的第一個笑容,她說:「我叫臨兒。」

  那是她最後一次喚自己的名兒,自此之後,方外有清修道,世內有紅塵路。

  淡婉的聲音娓娓講訴,不曾透露什麼悲喜,好像只是從舊話本子上淘弄來的一個故事,編排之人信手拈來,講書之人閒情逸志。

  可聽的人是穆澈,不會覺得無關痛癢,只會切膚疼惜。

  他輕輕把臨兒攬在懷內,順從貼緊的一彎柳黛長眉,變作鉤兒牽動他的心。

  每當他以為這女子已對他全然信賴,她便又突然且平常地,向他多袒露一分心跡。

  像什麼呢?就像一隻獨自生存久了的小獸,須要更久的確認,更多的安定,更慎的衡量,才願意伸出一隻爪子,輕輕嗥一聲,再裝作無所謂的模樣,給人亮亮腹上的舊傷。

  想知道她自有記憶起經歷的所有事情,如同想把那隻明明不強悍,卻永遠防備周固的滾圓小傢伙摟進斗篷。卻不忍揭她瘡疤,如同不忍直面靈獸信任的眼神。

  他能夠做的,只有長長久久地伴著她,讓她有一天可以篤定:哦,原來這裡,就是最安全的地方了。

  在時光面前,一切言語都顯得稚嫩虛妄。

  兩人在這一方古剎舊林,相擁良許。

  直至太陽西垂,周遭雪光暗淡,吉祥縮縮肩膀,嚷了聲「冷」。

  穆澈溫然道:「那回去。」

  他們起身抖落寒氣,才下小亭,吉祥忽於靜謐中捕捉到一片刀兵之聲,其中還摻雜著一二女子的驚泣。

  混亂的聲音出現在此處太過唐突,吉祥疑惑地看向穆澈,發覺對方眉間摺痕深重。

  與此同時,洛誦肅色奔進林中,開口就是:「公子姑娘別出去,前殿闖進了山匪,正在搜人!」

  第141章 匪橫行   官家娘子的滋味

  賊匪闖上山寺時,天尚未黑透,為首一個手持板斧的絡腮壯漢,笑意凶戾,一聲大吼:「把這兒的光瓢娘們拘到一處,兄弟們今晚開葷!」

  跟隨他的少說有三四十人,個個都是虬結縛臂的粗魯漢子,吐一口摻冰浸雪的白氣,放喉歡呼,猶如人面野獸,囂張如斯。

  一個院裡的小尼正好撞見,先是愣神幾瞬,繼而唬得驚叫一聲,徑被一個斜抹鎖子甲的短腿男人搶上前挾摟在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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