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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若紈絝子弟也分九流,樓上這金秋寶,就是最不濟的那一流,仗著老父二十年熬成一個五品同知,投名刺跟在一班不上進的王孫公子後頭,成日幹著提鞋韁馬的勾當。

  為還不算,這金秋寶又好風月,又愛諂上,為搭攏貴人,去過幾次榮蘭武場,奈何打桃爭偏、射箭脫靶,沒有一回不出醜的,人送渾名「千金糗包」。

  穆庭准極盡挖苦之能,金秋寶怒不敢怒,早已回屋摟過衣服,不顧青縠帳里欲蕊才開的小倌勾留,忙忙穿系下樓,一面涎臉賠笑,一面自罵「有眼無珠」,一面就往外逃。

  鴇公還與他暗使眼色,那意思是央他出去後,通知幾個常來的靠山壓鎮。

  金秋寶在心裡暗罵:乖乖龜兒,你真不知他是誰呀,如今誰能製得了他?別說當家老闆,就連寧老太宰日前都致了仕,如今數他家只手擎天了!

  經過鴇公時他低道:「勸你依這魔王,要什麼給什麼罷了。」

  穆庭准並不理那東西,一轉手,紫金鞭指到鴇公臉上。

  鴇公被少年的眼神嚇得一哆嗦,口不擇言:「有有、在在……就在後苑呢。」

  左玉軒的前樓不過供些散客,已盡繁麗。內苑又別開一境,經過數曲懸璫紋錦的橋堞,行流水山石,繞香蔓垂蕪,眼前便現出頗精緻的一個合苑。

  穆庭准一路闖來,觸目所及,唯有怒火。

  院內一個清秀的倌人,正斜坐在塘邊餵魚,見人只當來了客,忙放下魚斗笑著招待上去,被實實賞了兩鞭子。

  那倌人花容失色,就叫嚷起來,跟著的酉淥瞧著不好,斥住那廝,跪在穆庭准前頭攔:「公子咱回吧,與這起子混帳犯不著!要是侯爺知道,那可就完了!」

  到了眼下地步,別說搬出他老子,就是天王老子來也禁不得了。穆庭准喝一聲:「左右不干你的事,你便在這!」

  而後眼珠子不錯,朝著鴇公所示尋來,到了一清僻花苑間,躍階一腳踢開門扉。

  入眼,卻是一面紅杏鬧枝輕紗屏,屏後一方四榻寬的琉璃砌壁水池,一人鴉絲垂肩浴在水中,兩個容顏青澀的小童正在潭邊侍候。

  二孌聞變張惶竄出,水中之人波瀾不驚地抬眸。

  他淡漠瞧了來人一眼,捻起池邊花口瓷碟中一瓣剝好的金桔,入齒慢嚼,一嘴泛酸的汁子:「尊父兄教風甚嚴,到這個地界來,不怕打斷你的腿?」

  「你的腿折了不是一次兩次,也沒見改啊。」

  穆庭准冷笑,他有近一年沒見過這個便宜哥哥,此時見他閒閒適適、妖妖孽孽的模樣,氣不打一處來,恨鞭子不夠長,脫手就照他臉上砸。

  穆九一歪頭避過了,落在水裡,濺起幾波殘花。

  穆庭准指他道:「你心裡有恨,只管沖我來,全丫頭好歹叫你幾年九哥,就這麼狠,著急把她往火坑裡推?今天我把話說明白,誰要害我家人,我就要誰求生不得!」

  「這話說得妙。」

  水裡的男人揚唇,仍是慢條斯理的語氣:「你堂堂東俊侯小世子的家人,自然都是千金萬貴的,有誰敢招惹。至於全丫頭……」

  穆九妖然抬目,沖怒色少年輕巧一笑,「既叫了我幾年哥,不能虧了她,你放心,就算大皇子不是親王了,想娶誰,也非說不得。這件事包在我身上了。」

  「混帳東西!」穆庭沖低罵一句,料他不肯上來,拂下披風就躍進湯池。

  另一個早已候著,抬腳當胸踹去,水花迭起,兩人抱打一團。

  小時便是這樣,這兩個刺頭青一言不合就要上手,有時連話也不必說,一個眼神不對,拳頭先過去了。

  可到底九序在前,十一在後,差著四歲的年齡,穆九下手又黑,小時候常常是穆庭准吃虧。

  南宮氏後母不好當,看著兒子臉上青一塊紫一塊,說不心疼是假,卻又不好如何,怕落得偏心苛待庶子的名聲。

  她另一層想的是:阿九這孩子三歲上沒了親娘,本來性子就左,與其它兄弟都不這樣,單看準兒過不去,無非見我多疼準兒了,往後我多照看他一些就好了。子息和睦,方顯得我這做母親的會教導,不然三天兩頭地鬧出來,有什麼趣兒?

  然而各人的心不一,有熱的能轉為灰冷,有冷的偏不能捂熱。

  南宮氏一心待庭沖如庭准,可在穆庭沖,只要是那女人送來的,是羅衣就絞,是吃喝就砸,及見面淡淡一眼,從未叫過一聲母親。

  南宮氏疑心他暗地裡被誰唆擺了,只是查訪不出,心也漸漸灰了。

  這樣的逆事,因南宮氏交代,先還瞞著侯爺。東俊侯事多兒女多,一月見不上穆九一面,開始都不知道,後來露了出來,氣得穆伯昭連罵帶打,結果穆九梗著脖子來一句:「爹,你還記得我娘叫什麼嗎?」

  穆伯昭反手就給了他一個巴掌。

  那一日,府里的孩子都記得。他們的爹爹頭一次發那麼大的火兒,是因為他們的九哥九弟。

  穆伯昭當著眾人的面,把這逆子摁在地上,逼他叩頭認母。

  南宮氏眼淚都下來了,求丈夫別難為孩子,可穆伯昭不罷休,他累世一個侯爵,坐掌半邊朝堂,難道還能叫自己生出的兒子忤逆了?

  那一年穆庭准六歲,也記得真真的。開始時,他還挺高興,心想終於有人能整治這混球了。直至穆九挨了一尺又一尺,血痕殷殷從後衫透出,就是不肯服軟的時候,十一害怕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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