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虞妃想趁此時機,為倞王說一門好親事無可厚非,可霜兒的年歲……怕做倞王的女兒都有餘了。
衛氏心思急轉,禰夫人的眼淚下來了:「姐姐,你是瞧著我家靈霜長大的,那孩子什麼性情,我們如何攀得上這門貴親?眼下伯爺外任未歸,我那小子是和倞王殿下一同長起來的,我也十分說不得他。如今還是瞞著霜兒,若一朝露出風聲,叫那孩子想不開回去寺里,我後半輩子可還活不活?」
衛氏已聽出禰夫人的言外之意。按說禰靈霜這孩子,她喜歡,可若與堂堂親王爭競,茲事體大。
偏生禰夫人滿腔舐犢之心,教衛氏不禁想起雪焉來,心裡也酸酸的沒有滋味。
衛氏只得道:「你先別亂陣腳,如今不過虞娘娘閒提了一嘴,並沒與你詳說什麼,連聖上那兒也還沒驚動, 一切未定。」
「正是呢,我就想著趁事情沒定,先將霜兒的親事定下。找個知根底的人,也不算得罪了皇家,也免得霜兒傷毀身心,就是我,就是整個潯彰府,都感激帶德一輩子呢!」
見衛氏喝茶不語,禰夫人淚眼婆娑:「姐姐,都是做人娘親,別怪我私心。放眼全京城,除了姐姐這般的魄力,澈兒這般的情義,再沒人敢救我家霜兒了!求姐姐別看我上趕著沒臉來,只想想霜兒素日為人,若她果真是個命苦不惹人疼的,撇開手我也無怨……」
衛氏面上軟了,扶著她手臂道:「好妹妹,快別這麼著,你的心我怎不知?外頭大事我不懂,只是這件事關乎霜兒終身,待澈兒回來我定與他好生商量,不會看著霜兒不管的。」
這句話的意思沒有答應,也沒有說死。禰夫人求字都用上了,聞言不好再說,只得擦眼抹淚,千謝萬謝。
衛氏好一番寬慰,命人打水來,瓊瑰親奉禰夫人淨臉勻面。
重妝後又坐下用瓜果,禰夫人不好意思:「讓姐姐見笑了。」
衛氏嘆道:「誰能笑話誰,不瞞妹妹,當年為雪兒的事,我一年把一生的眼淚都流完了。」
一時來人回話,說茯苓夾糕做好了,一句勾起禰夫人傷心,剛消下去的眼胞又紅了,忙被衛氏三兩語岔開。
禰夫人自解嘲:「我是怎麼了,跑到姐姐這兒來失禮。」
隔了一許,心緒略略平靜,因又道:「府上家風雅致,早聽說四位姑娘驚華才掞,早想見見,不知今日可得便?」
衛氏知她想見的是哪個,微笑著放下茶杯:「而今兩個在府里,妹妹想見便叫她們來。」
當下有丫鬟去兩地傳話。瑤華苑的獨蘇聽見,撂下棋子,往身上看看,換了一條鮮亮顏色的裙子出來。
玉楸不明就裡,跟在後頭問:「姑娘,大夫人叫咱們是為什麼事?」
獨蘇如常淡淡,「左右不是為見我。」
那壁吉祥聽傳,也收拾著趕忙過來,璉瑚追著問:「大公子沒在家,大夫人這陣兒叫咱們,不知有什麼事?」
她是罰跪罰怕了,一行走一行想,最近可並沒做什麼錯事呀。
吉祥心中難免忐忑,聽璉瑚在耳邊碎嘴不停,跺腳抱怨:「你別咕咕唧唧的,攪得我都亂了!」
至柳蔭道上會著獨蘇,吉祥見獨蘇上身著秋水松花衫,齊腰系一條珊瑚裙並長穗絛子,清眸下一線烏痕,細面上兩點孱婉,多日不見,宛似更清脫了。
有了作伴的人,吉祥心緒略定,笑道:「姐姐瘦了,從前就是整日打棋譜,飯也不按時辰吃,時常出來走走才好。我請姐姐,姐姐都不賞臉。」
獨蘇福了福身,忙被吉祥摻住。
「多謝送來的棋具,費心了。」獨蘇往對方面上瞧了瞧,「姑娘仿佛也瘦了一些。」
吉祥彎唇:「那我才高興呢。」
「聞聽前幾日你病了,不得去探,今日大好了?」
吉祥道:「姐姐掛著,已無妨了。」
兩人一路行,一路說話。萱寧堂中,禰夫人也正在說:「初一上香回來,聽說鶴心樓有鬥茶的,特意繞去瞧了瞧,幾層肆廛男女圍在那兒,熱鬧得車馬也過不去。後來才聽說,原是雅比贏了的司茶姑娘。」
一番話明褒暗刺,正是禰夫人拿來探衛氏的。
依她心想,穆大夫人治家嚴謹,竟能容內院裡的人出去拋頭露面,必是那不知深淺的丫頭求了穆澈,穆澈又受不住軟話,向他大伯母說項所致,是以衛氏心中必不樂意。
卻不知衛氏因著穆雪焉開辦書塾一樁,許多從前看不開的事,都得讓且讓了。
她不喜歡吉祥不假,於這比茶斗茗之事,反而不放心上。
明知禰夫人話里話外是為向著禰靈霜,衛氏反覺這等氣量窄了,淡笑道:
「小孩子小打小鬧的,當不得一回事。我做女兒的時節,也迷過一陣子茶戲,彼時被家裡慣得沒邊兒,自以為茶技一流,還去找內茶司的名手比拼,屢戰屢勝,心氣兒更了不得。後來才知道,哪兒是我高明,是他們收了我爹的銀子,讓著我呢……」
禰夫人訕笑一聲,未等接言,回報說兩位姑娘來了。
當下禰夫人顧不得說話,忙睜了睜眼睛,但見兩個妙齡佳人一前一後進廳問安。
禰夫人只是耳聽過吉祥,匆忙一眼,竟不辨兩人之中哪個才是。
後頭那個把頭低著,孑立當前的女子則一派清風綽露,看來比禰靈霜更可疼幾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