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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教茶的差使落在了吉祥身上。

  無人料想因禍得福是這麼個得法,前一日還闖了禍去留不定的丫頭,轉過天,就成了可出入侯爺院舍的教茶師傅。

  洛誦一早等在東廂外,看見忐忑走近的藕衫少女,俊薄的臉上漫無表情,向里做個請的手勢。

  吉祥一夜未睡,到此時仍有些反應不及,默默咽了回口水,拾級輕推房門。

  入眼,窈然一幅雲祁山人的芭蕉松雪圖,軸案上爐瓶俱備,樣式與家什一般古雅,翕翕鼻翼,若有似無的線香清氣。

  右廂設禪椅單榻,再右乃是流雲博古隔斷的書室。左舍立著一屏山水寬幛,扆中隱約一個人影。

  「大公子。」吉祥站在門邊,輕輕叫道。

  「嗯。」慵散一聲應,穆澈從屏風內走出,身上是流雲廣袖的綰色輕袍,髮髻挽得不甚周正,看來比家常閒居的形容更隨落些。

  晏則晏矣,殊無半分浪蕩之感,妃冠玉之面,只覺恰如其分。

  第16章 情之所起   小茶花課堂開課了~

  吉祥一見之下便呆了,心想子之燕居,申申如也,也不過這般景象了吧。

  穆澈經過她身邊,「自家中怎麼輕便怎麼來了,莫在意。」

  淺淡至無的一裊墨香彌散,人已坐上天台藤古制平禪椅,面前是事先備好的茶案,「吉祥師傅,請吧。」

  「……哦。」吉祥像被鬼手拉著,往前走了幾步,才反應過來,慌忙擺手:「不敢,不敢!」

  穆澈淡淡抹開唇角。

  吉祥紅著臉在對面的軟藤墊上坐好,借擺弄茶盤的動作整理思緒,騰著空問:「大公子想先學煎茶還是點茶?」

  她當初學藝,是從分器辨水、觀色聞香開始的,但到底面對的是雅清侯,這麼一問屬高抬客氣。

  誰知穆澈本人一點架子不端,想也沒想道:「你先教我認認茶吧。」

  吉祥:「……」

  此前她以為,穆澈所謂對茶事一無所知,實乃謙遜之詞。今日方知,那實在是十竅通了九竅——多一無有,少一也無有,正正好好的一竅不通!

  當發現大公子只認得鐵觀音與碧螺春,連綠紅烏白之屬都分不清楚時,有那麼一剎吉祥覺得,這五年是驢唇不對馬嘴的白活了。

  好在吉祥最大的優點就是樂觀,不樂觀,當年也不能在一家家藝塾都求叩無門的情況下,還堅持厚著臉皮,在葭韻坊求到個存身之所,外認一個疼她的乾爹。

  所以她眼珠一轉就想通了,自己不正坐在他面前嗎,陰差陽錯也好,終究是殊途同歸了呀。

  便又暗自樂滋滋的,找了十幾種基本的茶品,一樣樣為大公子指予說明。

  過了沒多久,事情卻又與吉祥預想不同了。人人稱道才高夙慧的穆大公子,並非一絲不苟聽著,反而有一搭沒一搭,少許不知從哪抽出一本書,全神貫注地看起來。

  「……」

  面對橫擋兩人間的書帙,吉祥繼續說也不是,不說也不是。

  她探頭試探著問:「大公子?」

  穆澈眼皮不抬:「嗯,我聽著呢。」

  結果解釋完一輪,穆澈十樣茶中能認出兩樣:碧螺春、鐵觀音。

  這是聽什麼了這是?

  吉祥承認她學茶初心不良,但經歷五年浸潤,也算愛茶如珍,也算有些脾氣。賭氣從頭說起,對坐的人忽撤下書卷,露出半扇雲容:「這個剛才說過了。」

  被一眼掃過,吉祥那點撒嬌一樣的火氣立刻熄得只剩青煙,只覺戴丁香珥的地方熱熱的。

  她不由自主囁嚅:「那、那……」

  穆澈目光往擺滿茶罐的案上轉,又頭疼似的縮回來,「換幾樣說吧。」

  仿佛對方一頓入耳不入心的叨韶,只為給他下書。

  吉祥神思滯了滯,沒奈何,取茶沏了一壺:「不然公子親口嘗嘗吧,味覺的記憶也會助公子了解茶性。」

  她是壯著膽子商量的,一不小心露了怯,聲音蜜糕似的甜軟。

  軟音入耳,穆澈詫眉望著遞過來的秘色荷盞,就笑出了聲,尊手未抬,「還是不麻煩了。」

  這一分隨風行雲的憊懶,惹得吉祥心尖驀然一動。

  原來穆良朝不是京中閨閣競傳那樣啊……吉祥痴痴想,不是非得要時時端正優雅不可。名玉尚且有瑕,瑕處反見其為真玉,人人皆有性情,他又為何只能被掛在畫上仰慕?

  從耳傳中走出,雲開目見的這個人,形容不出有什麼,卻如此活生生,真切切,令一顆心涔涔悸動。

  吉祥像一隻見慣了堆紗宮花後忽然採到一口真蜜的蜂蜜,說不出為了什麼高興,總之是覺著,甜。

  混過一上午,午飯時衛氏吃齋,穆澈便命將司茶姑娘的午膳送來同用。

  四侍姬身份不同,用度皆按小姐的份例,是以一桌果饌頗為豐盛。

  穆澈落座後,吉祥不敢平坐,又覺側旁立著像個侍妾,也不像樣,手指無意識拈住腰帶,不知如何是好地覷他。

  茶坊雖教儀態規矩,鞭長不及王侯之家。穆澈見狀道:「茶都敢勸我,這會兒倒拘著了,坐下好生吃飯。」

  吉祥不懂二者有何聯繫,勸茶又不是什麼大不敬之事。搭著圓凳坐下,沒敢多吃,不過是公子動一筷子,她便夾一筷頭,惶惶如未知哪一道菜里有毒,非要等人試過才安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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