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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這孩子。衛氏嘆笑,著人好生送她回去了。

  本以為徹夜難眠,這一宿吉祥卻睡得意外沉實。

  入夢前,她反覆念著穆澈說的兩句話,夢裡的煙火夜空便璀亮了一夜。

  次日一大早,吉祥便帶著璉瑚出府。侯府的婢女不像小廝,能經常跟著主子出門,這些很早就被買進府的女孩子,除了年節親喪,輕易出不得門戶。

  所以璉瑚很興奮,一雙眼睛比吉祥剛進侯府時還不夠使,仿佛從未見過外頭的花花世界。

  她抱著幾包糖餅蜜錢,跟在姑娘後頭,眼見前頭的路偏了,「姑娘,這是去茶坊的路嗎?」

  吉祥沒答,拐進一條窄巷子裡,專心數門,數到第五扇,伸手去推,是鎖著的。

  果然湘辰說得沒錯,孫祝賢這時侯已經出攤賣字了。吉祥從紙筒拈出一顆糖蓮子,矜矜放進嘴裡,含混地說:「走吧。」

  出府取茶是幌子,想當回紅娘才是真。昨晚那個情況下,她還不忘湘辰的心事,回去詳問了孫秀才的住地,準備給這對牛郎織女搭個橋。

  並非愛管閒事,吉祥也沒什麼古道熱腸,實在要說,也許是因切身同感,而多出一分同情罷了。

  相悅的人即使不能見面,知道彼此思念著對方,總是好的。

  璉瑚跟在吉祥身邊有些日子了,覺得姑娘不似尋常淑雅才女的路子,對她總有幾分猜不透,腦子單純也想不來,便是姑娘說什麼就做什麼了。

  轉經兩條街,吉祥忽而停步,指點身旁的茶樓:「南城就只這家的茶點比葭韻坊還好,你去買一盒圓薯四拼的,一盒蜜蓮方六的,帶回去給姐姐們嘗。」

  璉瑚手上拎著兩提,懷裡還抱著一堆,就剩一張哭笑不得的小臉:「還買呀?」看著小孩子饞嘴都比姑娘有節制。

  「大不了我替你多拿些兒,快快去吧。」打發了人,吉祥徑直走向街對面的字畫攤。

  松風館就在前頭不遠,攤主人正望著那方向發呆,有客人來,忙回神道:「這位姑娘需要什麼,看字還是寫信?」

  天子腳下繁華富庶,即使閨閣不識字的也少,更沒多少人看得上這自書的字畫,瞧著冷清的樣子,便知不是個賺錢的買賣。

  吉祥往年輕書生臉上看,嗯,長相卻還周正,眉宇軒昂的,沒有一絲頹棄之感。

  被一個陌生姑娘直勾勾盯著,書生正襟道:「姑娘若不買什麼,便……」

  話沒說完,一隻從旁伸出的手搭在他肩上。

  那是個臉頰削瘦的青年,一身寶藍暗銀紋長袍,料是好料,卻不知如何揉得全是印子,反不如孫生的粗布衫整潔,發冠也束得歪歪扭扭,儼然一個破落公子哥兒。

  他形容灑落,話音出口也不好聽:「又在這兒乞食了。」

  孫生皺眉不理,奈何那人登鼻子上臉,沒骨頭一樣歪在攤主身側,一勁兒喋喋:「祝賢啊,入仕不是文章寫得好就行,還要看命的,你早跟著我做生意,何至落魄至此。」

  孫生臉皮薄,加之旁邊這姑娘不知誰家小姐,看戲一樣站著不動,忍無可忍地低斥:「子胥沿街吹蕭,不以為嗟來之食,叔寶窮途鬻馬,亦不失英雄本色,何況我自食其力,有何落魄!你不必多說。」

  吉祥暗想:文縐縐,酸溜溜,不過……還挺有骨氣。

  那紫袍青年看著也不像搗亂的癩子,頂多是個不著調的損友,見孫祝賢動了氣,錯愕一瞬,罵句不知好歹,轉臉走了。

  孫生忍耐抬頭:「姑娘。」話沒說出來,眼神里的逐客意味已很明顯。

  吉祥朝對面張望一眼,怕璉瑚隨時出來,沒有廢話:「我想請先生寫兩個字。」

  孫生雖不滿,還是鋪紙濡筆:「不知姑娘要寫什麼?」

  「半緣。」

  兩字出口,孫生的表情僵住了。「你、你說什麼?」

  吉祥從袖中探出一封信,「我沒法多留,湘辰要說的都在信里。你可有什麼話,我轉告給她。」

  「姑、姑娘貴姓?」一滴墨從毫端落下,孫生忽然慌張起來,接著那封信不知放到哪裡好,「我、我給她回一封信,姑娘請稍待。」

  「來不及,也帶不進去。」從府里往外帶東西就是重罪了,哪還敢把男子情書往裡送?「有什麼話告訴我是一樣的。」

  把心裡話說給一個陌生的姑娘,怎麼能一樣呢?孫生抹不開臉,可錯過這個村沒這個店,連道三個「我」,一狠心一咬牙道:「……麻煩姑娘轉告她,我會努力讀書,請她等我。」

  臉都憋紅了,就是這樣一句?吉祥忍笑問:「等多久?」

  孫生怔愣住,「什麼?」

  「她今年已經十六歲,你要她等你多久?」吉祥山水曠靜的黑眼珠落在書生臉上,討喜的娃娃臉沒了笑意,竟有幾分鎮人。

  之前那人嘴損,但道理不錯,即使忍得了十年寒窗苦,也未必能一朝人上人,中舉不是只靠骨氣與毅力就有用。女子的青春韶華就那麼久,憑什麼為一句空言枯等?

  何況那位又是個對花落淚,看月傷心的身子。

  孫祝賢明白此意,嘴唇緊緊抿了抿,鄭重地伸出三根手指:「三年。我下一次一定考上,之後便、便去迎娶她。」

  吉祥追問:「若是落榜呢?」

  「……若然落榜,」孫生眼睛黯淡下去,忽又猛地抬頭:「落榜我也上門求親,無論湘辰的父母怎樣反對,我這輩子認準了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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