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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賀折問:「你要離開,也是他的意思?」

  「嗯。」

  他的視線放在遠處,若有所思,合上眼再睜開,面向鍾泉和季節夏。

  「你們先回去,有些事我得確認,等我消息。」

  兩人點點頭,先行離開。

  沉默接著沉默。

  賀折就坐在我身邊,無聲無息,不真實的,如同一場幻覺里偽造出的假象。

  「上次去你家,我已經把真相告訴喬叔和喬行了。」

  我僵住,又覺得好似在意料之中。

  「你原本的打算,是不是想一直瞞著我?」

  他的聲音沉在我耳邊,略帶沙啞。

  我說:「總會知道的。」

  他輕聲嘆氣,儘是無奈。

  「瞞不住的時候,你要面對什麼,知道嗎?」

  「會去坐牢。」

  他聽後喉間扯出一聲笑。

  我想起了昨天夜裡煙霧纏繞他的眼睛,暈開漆黑顏色。

  他說:「你就在我身邊,我好像抓不住你,不知道什麼時候你又會趁我不注意,消失不見。」

  原來他早有預料。

  「不斷想要抓住你,到頭來只是一場空。」賀折愴然一笑,看著我。

  「喬邊……你給我的糖,大概已經不甜了。」

  「我開始懷疑,我對你,究竟是愛,還是得不到的執念。」

  「愛能治癒,只有執念會釀成悲劇。」

  我猛然一震,心裡正陷落的地方轟然倒塌,我就站在它面前,眼睜睜地看著血肉崩裂,看自己被掩埋,動彈不得。

  周圍幽深寂靜,聲音從我身體裡溢出。

  「我們……還能繼續往下走嗎?」

  短暫幾秒之後,賀折反問。

  「你覺得呢?」

  他始終閉著眼,臉色蒼白。

  他嘴邊一片是紅印和淤青,乾涸的血跡凝在衣領上。

  我眼裡發熱,想觸碰他,伸出的手懸在半空,指上的戒指閃著冰冷的光。

  眼淚無聲地掉落,像心在破裂,像回憶在銷毀,像糖果撒了一地,粘上塵埃,像回不到從前,走不到以後。

  慢慢旋下指環,我放回賀折手心。

  「戒指,別丟了。」

  他指尖發顫。

  銀色圓環空空蕩蕩。

  我起身往外走,轉過身的一瞬間,心疼的要裂開,眼淚洶湧而出。

  兩三步後,我聽到「叮咚」一聲。

  戒指滾落在地,盤旋幾圈後停止了轉動。

  巨大的回音,在耳邊猛烈轟鳴。

  陽曆新年還沒來,春天還沒來。

  冬日陽光慘白蕭瑟,我走進公安局。

  「你好,我是來自首的。」

  第一天,問詢筆錄,審訊室燈光白的刺眼。

  第二天,轉到看守所羈押。

  第三天,負責謝山那次案件的律師來探視,跟我說了調查進展,犯罪事實謝山供認不諱。

  第四天到第六天,漫長煎熬的等待。

  第七天,是進入新的一年的第三天,我從噩夢中驚醒,偎著牆坐了一夜。

  第二日,律師談完事情,沉默很久,告訴我一個消息。

  病房在十二層,賀遷在一個深夜爬上了窗戶。

  第八天到第十一天,我高燒不退,陷入昏迷,整個人像被烈火炙烤又像被冷水浸泡。

  我在回憶里沉浮飄蕩。

  碰上糖葫蘆的山楂發酸,賀遷鼓起腮幫,融化了巧克力淋到上面,請人品嘗,酸甜苦交雜,我灌了一瓶汽水,但奇怪的味道還在。

  父母結婚周年,我和鍾翊摘了幾籮筐花瓣,五顏六色,從大門撒到家門口,鋪成一條花路,結果大人吵架,母親連續幾天沒回來,大雨衝垮花路,我邊哭邊收拾,鍾翊跑來說:「壞了,張伯發現我們把他的花摘禿了」,然後爛攤子丟給了幸災樂禍的喬行。

  孟幻剪了個齊劉海,到眉毛以上,被人笑話,我倒覺得可愛,反正頭髮還會長,便也去剪了,接著賀遷、鍾翊也剪,四個人站在一起,眉毛格外顯眼。

  寫完作業要回家,突然賀家停電了,我站在黑暗裡手足無措,這時身後門響,幾聲腳步後,我被人握住手,帶下樓梯,帶到月光中。

  適應了光線,我看清面前的人,笑著說:「原來是你呀。」

  「賀折。」

  第十五天,謝山案件開庭,我一路渾渾噩噩地被帶到庭審現場,或許還有其他人在,但我只看清了謝如岑,因為她在哭。

  漫長的審判之後,一審數罪併罰謝山死緩,我正當防衛無罪。

  第二十天,謝山上訴,二審駁回維持原判。

  第二十九天,例假推遲一周,我開始反胃嘔吐,心裡湧出一個最壞的猜測,整個人慌了。

  第三十二天,我被查出懷孕,醫生說狀況不太好。

  第四十天,取保候審審批通過。

  第四十一天,律師來接我,外面的天還是慘白的。

  遠遠的,我看到了喬行,他站在車門前,微抬著下巴,眯著眼睛看向不知哪裡,腳底下碾落許多菸蒂,和灰塵混在一起。

  「哥。」

  喬行聞聲轉頭,眼裡霧氣瀰漫,他看著我眉頭輕蹙,像在琢磨,又像在辨認。

  我又喊了一聲,他才回神,帶出一點笑意。

  「上車吧,先帶你去醫院。」

  「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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