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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好容易出得城外,到得侯府家廟,自另有一番繁文縟節,不再細表。

  忽而已到晌午,廟中備飯款待,吃了晌飯,那些親朋便都逐一散去,只余顧家族人。

  這喪事本要挨過三日後的道場,方才下葬。但程氏因染了疫病而亡,那屍身不能久放。顧思杳便吩咐了廟中,即刻便將程氏的棺木交予化人場化了,餘燼與骨殖收斂於壇內,同顧武德的棺木一道停於家廟堂上,待道場做罷,再行安葬。

  臨下葬之前,顧嫵忽然來尋顧思杳,言道:「聽聞二哥要將老爺同我母親合葬一處?」

  顧思杳正在堂上議事,見她來言說此事,不由看了她一眼,說道:「他們是夫婦,理當合葬。」

  顧嫵說道:「話雖如此,但前頭太太也是老爺的正頭娘子,按理她才是老爺的原配。如今老爺歸天,前頭這位太太也該和老爺同穴而居。二哥不如擇日,將先頭太太遷墳過來,三人一道下葬為好。」

  她正說的得意,忽然觸及顧思杳的目光,但覺兄長雙目冰冷,不由打了個寒顫,本還想再說些免得日後多費手腳等語,卻也都咽回了肚裡。

  顧思杳瞥了她兩眼,淡淡說道:「你近來主意似是不少,一時自作主張要遷府,也不來問我一聲,便去叨擾侯府的大奶奶,如今又來指畫老爺太太的喪事。四妹妹既然這等聰慧能幹,日後為兄必定替你好生挑上一門親事,方才不負了你這段聰明!」這一番話,將顧嫵從頭到腳敲打了一番。既暗指前頭她去聒噪姜紅菱一事連同今日,皆是她無事生非,又挑明白了她早晚要嫁人,休生出那些非分之想來。

  顧嫵哪裡聽不明白這言下之意,臉上被羞的紅一陣白一陣,又看堂上有許多人在,扭身回去了。

  自她去後,便有人勸顧思杳道:「四姑娘說的有理,二爺何必如此執拗,就是先頭太太地下有知,心裡也未必情願。」

  顧思杳卻不為所動,只說道:「太□□息已十餘載,何必再去打攪她的清淨?」

  眾人也情知這些年西府里顧武德鬧下的那些荒唐事,這位二爺心有怨懟也是情理之中的事。如今兩府皆是他當家,他既執意如此,旁人又何必去違拗?當下,也就無人再勸。

  顧嫵跌跌撞撞自堂上出來,臉上火燒也似的疼。

  之前她去找顧思杳一事,並無一人知道,必定是姜氏告訴的二哥。自打這婦人進了顧家,這一家子都亂了,人死的死瘋的瘋,一家子人差不離都散了個乾淨。二哥原先待她,也還是很和善的。如今卻也被她迷了心竅,住在侯府那邊不回來。甚而連喪事間隙,聽丫鬟們私下議論,二哥也在她房裡停眠整宿。

  她今日來同顧思杳說合葬一事,本也是想著先前的太太是二哥的生身母親。如今老爺過世,能和先前的娘子一道合葬,二哥心裡該是高興的。自己是二太太的親女兒,由自己來說這個話,是再合適不過。誰知二哥絲毫不肯領情,竟還當眾斥責了自己一番,讓自己討了個大大的沒臉。她不怨恨顧思杳,卻深深的厭惡姜紅菱。必定是她吹了什麼枕頭風,二哥才會如此不留情面。現下想來,二哥性情大改,也是那姜氏進門之後的事。

  姜紅菱,必定是顧家的災星。

  待喪事辦完,顧武德與程氏下葬,已是三日之後。

  顧家上下皆是人困馬乏,但因西府已沒了主事之人,顧思杳便與姜紅菱商議遷府事宜。

  兩人談及此事時,正當傍晚時分,姜紅菱的洞幽居里已擺了晚飯,顧思杳便又留在這裡吃飯。

  此時已是八月末的天氣,北地氣候已漸轉涼,但江州地處江南,還存著幾分暑氣。姜紅菱穿著一件家常的蔥白色繭綢褂子,下頭繫著一條玉色的縐紗褲子,沒穿裙子。單薄的布料下頭,隱隱透出些光潤的肌膚。

  因著天熱,姜紅菱才洗了澡,一頭秀髮只拿了個白玉髮釵挽了個纂兒,發梢上還偶爾滴著水珠,越發顯得烏潤油亮起來。

  晚飯已然上桌,依舊是老例的八菜一湯,粥飯點心。

  今日有新到的四腮鱸魚,暑天人口味清淡,廚房只拿蔥姜料酒清蒸了送來。

  兩人在桌邊坐定,顧思杳執筷,扯開魚皮,自魚腹取下一塊白嫩多汁的魚肉,先在自己盤中仔細剃掉了魚刺,方才放在她盤中,說道:「這鱸魚是貨行自松江那邊採買來的,如今正當時節,你且嘗嘗。」

  姜紅菱笑了笑,將那魚肉放入口中,果然肥美鮮嫩,甚是可口,不由說道:「這魚馳名天下,果然有它的道理。」說著,又問道:「外頭正鬧災,雖則家中並不缺了吃食,但也該籌謀著才是。我素來聽說,松江鱸魚,千金難得一尾,這節骨眼上又置辦這樣金貴的吃食做什麼?」

  顧思杳勾唇莞爾:「貨行常往吳江辦貨,想著你愛吃魚,又當產季,便吩咐他們置辦了回來。外頭吵嚷的這魚身價高了,其實產地並不算貴。」

  姜紅菱聽著,又說道:「如此說來,倒也罷了。但外頭街上四處都是流民,我們倒過這樣的日子,似是有些不大好。」說著,又笑道:「你也曉得,我並不是什麼菩薩心腸。只是上一世,顧家最終那樣的收場,雖則是鼠目寸光之故,但說到底也還是惡事做的多了。今生既然府里已是你做主,你又打定了主意要襄助毓王,這件事上可是大有文章好做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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