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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西澤在門口站定兩秒,轉身就走。

  阿瑟緩緩地說,“別擔心,他們真的只聊十五分鐘。守時對生意人來說是一種美德,現在已經很少有人懂得這門藝術。”

  他問,“你們打算對她做什麼?”

  阿瑟說,“當然不,你知道的,穆倫伯格可不是靠黑手黨起家,美國世道不太混亂,沒有任何政治家喜歡自己健康又陽光積極的國家總有人憑空消失。你也知道這一點,所以料定能和你的小情人在太陽底下,美國法律里平庸又愉快的過下去,我不太樂意來找你們的麻煩,是不是這樣?”

  “你叫凱薩琳去找她的。”

  “這不怪她。你父親對你妹妹的婚姻根本無能為力,她也只能來找我。何況你們早晚得跟我聊聊,我選擇在哥倫比亞特區市政廳的一場溫和幸福又感人的婚禮上……這難道不是最恰當的地方?”

  這笑話當然一點也不好笑。

  西澤說,“也許你可以一直恰當下去。”

  阿瑟笑了,眼角溝壑擠在一起,使這個人在顯出老態的瞬間也並不怎麼慈祥。

  他說,“西,當我想到你會跟我談談什麼叫做恰當的那一天,我一直以為你與我想的恰當會是同一種。小到對茶的品味,大到政治態度,對品德低劣人群的立場……甚至於,對你那位母親的立場。我希望有一天在提及她時,你的態度會是鮮明決絕的。但從沒想到會是今天這一種鮮明決絕。一個亞裔的母親輕而易舉生下你,一個亞裔的女孩輕而易舉的改變了你,改變了我二十多年對你的教育。我對她的恰當,難道應該是感謝?”

  西澤安靜的聽完,“或許我讓你失望,但你有許多孫子,我只有一個妻子。”

  阿瑟仍舊微笑著說,“你爸爸從前也這麼說,但你看,他在女兒的婚禮上,不也像所有別的父親一樣的開心?”

  “你認為他真的開心嗎?”

  “誰知道呢?”阿瑟微笑,“回到美國,他從我這裡獲得的東西,比他這輩子通過自己雙手能獲得的加起來還要多,只是他自己不肯承認罷了。也許我這輩子確實做了一件錯事,對他造成了一點微不足道的傷害。我仍舊不覺得後悔,但也不會再讓這件事傷害到你。”

  西澤靜靜看著他,用了點時間來揣度那件錯事究竟是什麼。

  “離開穆倫伯格,你怎麼會過如何?從你念中學起積攢的人脈,那些姓氏聲名赫赫的年輕人們都是你的朋友,你的同學,他們未來都將成為這個國家最為舉足輕重的人物;而當今名聲最響亮的人物,有一半以上都願隨時在你需要時給你倚仗。這一切都能使你輕而易舉的過得輕鬆而尊貴,你又如何能與你二十年的人生做徹底的了斷?”

  他說,“西岸不是東岸,無數名人從那裡白手起家。”

  “誰?那個修鐵路,後來又響應政府號召辦起大學的斯坦福?還是那個做牛仔褲發家的里維斯?”阿瑟不屑一笑,態度相當輕慢。

  西澤身上那種傲慢正是和他一個模子刻出來的。

  阿瑟看看表,“坐一坐,別擔心,那商人搞不好比你還捨不得傷害那姑娘。”

  他只問,“他想做什麼。”

  “加拿大的廣東茶商,是個頗有體面的華人。你的小情人有告訴你嗎?”

  西澤說,“我知道他是誰,我問的不是這個。”

  阿瑟接著說,“他想帶這女孩兒回溫哥華。”

  西澤說,“她不會的。”

  阿瑟接著說,“十五分鐘結束,那姑娘當然會親口告訴你。”

  西澤看著他。

  阿瑟笑了,抬一抬下頜,“不如等等看。別急,也就一杯早茶的時間,時候到了,自然會知道。”

  訪客辦公室的門在淮真身後合上。

  那間屋子裡的落地玻璃全敞開著,亮堂堂的。黑色皮沙發椅里坐了個著西裝的高大男人,頭髮往後梳成肖恩式,雙腿交疊,在讀一份什麼英文報紙。淮真走到他對面坐下,先看見那報紙是每日郵報,早晨在開平早茶見到過那一期。

  待她走近了,他將報紙放到一旁,抬頭看了她一眼,微笑了一下,叫她,“夢卿。”

  那是個硬朗、冷毅英俊的東方男子面容,神態語氣都溫柔到近乎和煦沁人。

  她說,“我不是……”

  不及她講完,從巴掌大的方形盒子,取出一隻玉鐲,擦拭乾淨,墊在白色絲帕上面推給她。

  原來這位先生只是看起來溫柔,行事自有他的厲害之處。一句話不到的功夫,早就料想到她有著一些什麼推托之詞,一個動作而已,無聲無息之間已令她啞口無言。

  他說,“戴上。”

  淮真低頭,捋出滑到腕上那隻賽璐珞,“這裡已經有一個了。”

  “年輕女孩愛一些便宜,好看好玩的,但總歸沒有這個莊重。

  “我家本就經營唐人街洗衣鋪,勉強不愁吃穿,哪裡用得起這麼貴重的鐲子。”

  “這是你的東西。”

  她說,“物歸原主,沒有要回來的道理。”

  溫孟冰慢慢地說,“夢卿,你還在生我的氣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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