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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反正這次他們押送著符旺南下,勢必會路過京城,南方臥虎藏龍的人很多,找個能治兔唇的大夫應該不愁。

  時光飛逝,轉眼到了這年的三月,如今草長鶯飛,自此南下正好一路春光相送,路上大約兩個多月時間,到了南地時正好是初夏,恰是如畫風光的季節。

  符旺佩枷出城的那日,兄弟們都來榆林關門前相送。

  符旺今日簡單梳理了頭髮,用一根荊簪別住,身上穿的是阿丹珠給他趕製出來的新襖,整個人都精神了許多。卓鉞專門給他取下了枷鎖,給他時間與眾人告別。

  關曦明的眼眶紅紅的,他是這幾人中最感性的,又親身歷經了這段日子來眾兄弟們的齟齬坎坷,眼見著大家爭吵、分崩、各行其路直到今日的離別在即,心中感慨萬千,鼻頭忍不住地酸。

  符旺看著他,淡淡地笑了:「你不是要哭吧?」

  「符旺哥……」關曦明難受得很。

  符旺次去南方,千里迢迢,到了流放地後還要服刑。而他們兄弟幾人身為軍門子弟,無故不得擅自離開駐兵之地。此一分離,或許便真的是生死之別了。

  符旺看透了他的想法,平靜道:「人生際遇是最難揣測的事情。十年前的我,也沒想到自己會從軍;五年前的我,也沒想到自己南返之時是被發配回鄉的。現在你覺得我們是不會相見了,但誰又說得准呢?」

  關曦明張了張嘴,覺得符旺這話說得在理,可心中的悵惘悲傷卻依舊無法抹去。

  小嘎表情很冷地站在一邊,言簡意賅地沖符旺點點頭:「保重。」

  符旺點點頭。這麼多年來他與小嘎一直相交不深,而他也看得很明白,在這個異族少年的心中估計只有卓鉞一人才是重要的,其他人是死是活根本與他無關。今日小嘎能來相送,已經算是對得起他們的情分了。

  最後,他將目光投向了站在最後的張老黑一家。

  阿丹珠看看張老黑,見他沉默不語,便先抱著孩子上前來,將一個布包交在了符旺手中,殷殷囑咐道:「裡面有乾糧和糕點。糕點你早些吃,放不得……還有幾件夏衣,往南邊走要穿的,只是我做得倉促沒來得及讓你試試尺寸。」

  符旺含笑接過:「想必是合適的,謝謝嫂子了。」

  此時阿丹珠懷裡的孩子忽然哭叫了起來,伸著白胖的小手一把抓住了符旺的衣襟,用力拽著。符旺不禁失笑,伸手輕輕戳了戳孩子綿軟的臉蛋:「哭什麼。」

  阿丹珠嘆道:「是孩子不想讓你走呢。」

  她心中也悵然若失,眼淚就憋在眼眶裡打轉。但現在已經是十分悲傷的時刻了,她又不願因自己的哭泣而徒增幾人憂傷,便拼命忍住了,勉強笑道:「你——要不要抱抱他?」

  符旺沉默了下,搖搖頭。他伸手入懷摸了摸,掏出一個紅繩墜子來,那指頭肚大小的玉墜子成色極佳。他抬手,將墜子掛在了孩子身上。

  「見面禮。」他笑道,「只是你伯伯如今落魄了,拿不出什麼特別好的東西了。你先帶著,日後再補上個更好的。」

  奇異的是,玉墜子一掛在了孩子身上,他立刻停止了哭泣,懵懵懂懂地用小手捏著墜子把玩,兩瓣分開的上唇囁嚅著,竟真像個小兔子。

  阿丹珠的眼淚再忍不住,滾落下來,她忙將臉埋入孩子的襁褓中轉身避到了一旁。

  最後張老黑走了上來。

  二人無言對視了片刻。在場眾人也都無一人出聲,只是默默地看著他們。

  半晌後,張老黑忽然道:「你幫過我的事兒,我會一直記著。」

  符旺眼帘一顫,又聽張老黑低聲道:「我不管你做那些事情是為了自己、還是為了錢、還是為了什麼……但在我這兒,你就是為了幫我。以前我誤會過你,和你鬧過不快,今日向你道歉。從今往後,我就把你當作我的恩人惦記著。」

  符旺的臉抽動了下,半晌勉強一笑:「說什麼肉麻話。」

  張老黑咧嘴笑道:「我本來最不耐說這些話。但誰叫你這小子太過口是心非,這些話若不是我來說,或許以後也再沒機會說了。」

  符旺實在是個太口是心非的人了。或許是因為他的親生兄弟從未善待過他,所以他的任何善意都表達得怯懦又猶疑。

  他平日裡尖酸又刻薄,把自己的心意藏得死死的,生怕別人看出他的一點好,便察覺到了他的柔軟脆弱。

  但其實他真的是個柔軟又脆弱的人啊。

  與此同時,那邊的卓鉞也在和小嘎和關曦明告別。他抬手揉了揉二人的腦袋,笑道:「對我你們就不用有什麼依依惜別的情緒了。我已經稟報過婁將軍了,這一趟返回後就還來軍中供職,這段日子大家都漂泊不定,辛苦你們倆小的了。但以後,咱們還和以前一樣。」

  二人的眼睛都亮了起來。關曦明笑著點了點頭,小嘎定定地看著卓鉞道:「等你回來。」

  等你回來,和以前那樣,共看日出月落於塞上,共守萬里疆土邊關。

  在兄弟幾人相送的目光之中,卓鉞和酈長行帶著符旺踏上了南下的路途。悵惘和依依惜別的情緒在所難免,但他們誰都沒有說出那句永別的話。

  因為他們相信,總會再見。

  古人曾說,「此地一為別,孤蓬萬里征」。分離的人們就像那名為「蓬」的植物,乾枯後根株斷開,遇風飛旋,一飄便萬里相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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