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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庭於希趁著兩次轟炸的空擋,一骨碌爬起身,就沖隧道方向跑,小歸是好樣的,咬著牙追在後面。

  更多的人聚到大隧道口,他們的親人就躲在裡面。有人高聲喊:「出來吧,過去了!」

  一點聲息也沒有。庭於希沙啞著嗓子:「浴梅!」

  隧道里沒動靜,有人急得直踹門。幾個年輕力壯的找了板斧柴刀,三兩下子劈開。

  先是一股濃重的濁臭,柴棒般硬挺挺的人隨著碎成幾半的木門向外倒。那不是人,是屍體。

  避難的人早已超出大隧道能容納的範圍。通風設施沒開,六月的天,氧氣不足,油燈都滅了。成千上萬的人,沒有一個活口。

  門外的人慘痛的尋找著自己的親人,滿地自相駘籍的屍體,慘不忍睹。

  庭於希瘋一般扒開人進去,撲進死人堆,隨便掀翻幾個,血污中露出一角暗灰閃銀花的旗袍,他愣了一下,一把撩開上面猙獰的死人,心裡通通跳幾下,不是蘇浴梅。

  他停了一下,又扎進亂屍堆里。

  後面有聲音:「於希——」

  蘇浴梅挺著大肚子。庭於希愣了下,衝過去將她抱起來,顧不得周圍都是人,在她左右臉上連著親了多少下。

  「於希……」她委屈的淌眼淚,「家沒了……」

  「家不會沒,有你就有家。房子麼,再蓋。」

  他替她抹眼淚,眼裡儘是疼惜。骯髒的手在她臉上劃出一條條泥道。

  「你怎麼在外面?」

  「我跑不快,沒來得及。」

  「老天長眼!」他抱著她不放,「我姓庭的發誓,不賭不酒,這輩子吃長齋!」

  她明明看到他眼底一片濕潤的紅,舉起手來替他擦,「房子沒了,我在哪兒等你啊……」

  「不等了!」他抽抽鼻子,「浴梅,我永遠不會讓你再等我,跟我走。」

  「你……不怕我拖累你了?」

  「這個年頭,沒有太平的地方。生死平常事,沒什麼比生分兩地更可怕。浴梅,你怕不怕?」

  「不怕!」她摟緊他的脖子,將臉貼上去。

  「我們走。」他將她放下地,執了她的手。

  「師長……」小歸撓撓頭,「家屬隨軍,是要申請的。」

  「先隨軍,後申請!」

  「這……不合規矩啊。」

  「偭規越矩的事,我這輩子做多了!隨他處分去!降級罰餉我不怕,總不致死,死也不怕,我有兒子了!」

  蘇浴梅沒事,他的心狂喜的躁動在腔子裡,說話也沖。

  她白他:「你又胡說。」不由擔心,「凡事總有先後,你還是跟上級招呼一聲。」

  「哪有那麼多成規!你不也是先跟我了,後喜歡我的。」

  她吃了一驚,看看小歸,飛紅了臉推他:「你——」

  「哈哈哈!」

  庭於希大笑。他看到了滿地的殘骸廢墟,仍在笑,聲音是那樣蒼涼。

  作者有話要說:

  ☆、第 23 章

  長沙不好守。

  日軍對這座「荊豫唇齒、黔粵咽喉」志在必得。國軍通訊手段落後,一套簡陋的作戰密碼被日全部獲悉並破譯。整個第九戰區陷入困境,庭於希也是這五十二個步兵師之一。

  日軍封鎖了附近鐵路幹線又牢牢掌握制空權,糧食物資和醫藥全都運不進來,只能傷者等死,死者曝屍。

  庭於希將行軍床架在戰壕,不分晝夜的親蒞督戰,實在乏力,就在床上歪一歪。戰士們潮水一般衝上去,又潮水一般倒下,成隊的大卡像收雜草一樣將死屍潦草的運走。

  血腥、腐屍和硝煙的氣味每日折磨著蘇浴梅,她親眼見識了什麼是『白骨露於野,千里無雞鳴』,只能背人嘔吐,然後對庭於希說:「沒事,沒事。」

  庭於希抹著被硝煙燻得漆黑的臉嘆氣:「委屈你了……」

  小歸興沖沖的跑進來:「捷報!」

  「什麼?」

  「殲敵一個連!」

  「什麼連?」

  「勤務連!」

  庭於希沉下臉:「有沒有出息!這算什麼捷報!」

  「報告師長,大夥可以改善伙食了!有白面,有罐頭!「

  一會兒勤務兵端著盤子進來:「師長,細糧不多,留著孝敬您的!」

  他看了一眼,留了個鯽魚罐頭和兩個饅頭:「其餘的送給傷員。」推門走進屋裡。

  蘇浴梅問:「你呢?」

  他一邊撬開罐頭一邊說:「在戰場,哪有吃獨食的,我在陣地吃過了。」

  她看著夾糠的饅頭悄悄皺眉。細微的表情沒有逃過他的眼睛,他嘆了口氣:「將就吃一點兒。等打完仗,我帶你去火宮殿吃五原肚條煮撒子。」

  庭於希急匆匆的又回陣地了。第二天早晨他疲憊的紅著眼睛回來時,蘇浴梅還在睡,盤子裡的饅頭都風乾了,只動了一點點。他等她醒,連著嘆氣,蘇浴梅有些委屈:「那裡頭的糠子兒硌牙……」

  「勉強吃一點,不然身子撐不住。」他摸摸她頭髮,「就算為了孩子。「

  她點點頭。

  警衛員再送口糧來,是純白面的,庭於希仍不與她一起吃,她說:「昨天的都風乾了,我去丟掉。」

  他站起來:「你歇著吧,我去。」

  背人的房檐下,庭於希蹲下,大口咬起硬幫幫硌牙的糠饅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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