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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寧胥肅著臉推拒:「許公與我政見相左,寧胥怕是沒有這個緣分投入您帳中。」

  安平侯饒有興趣地看著這個還不到弱冠的少年,說出了第二句話:「你與太子關係匪淺,如今太子的妹妹秦國公主到了議親的年紀,本侯這些年紅線牽了不少,不如下回向聖人請個旨,你們也好親上加親?」

  駙馬都尉是個官,可也只是個虛職罷了。

  安平侯的意思再明白不過——要麼做許家的官,要麼便別入這個仕。

  在寧胥未服軟答應前,侯府的人時刻盯在太學外。此余還有一件蹊蹺事:原本太子為國本是不該輕易離京的,可李容偏偏奉了聖人旨離京到東南歷練,一來一回少則三個月。

  寧胥見不到李容,曾修書一封與他,有一句道「閒雲野鶴也好,等李裴大些,或能獨當一面了,臣願意辭官追隨殿下。」

  可惜長安變故叢生,甚至連安平侯自己都不知為何他醉酒後腦中念的是那個寧家的小斷袖——或許是寧胥身上稚氣與傲氣混雜的複雜氣質,他近三十年來在朝中淬鍊的一雙眼看得出來,寧胥雖初出茅廬,不日卻定成一把利刃;也或許是在後者說「無緣入帳中」的時候,不論是政途還是情場都從未折戟的許侯爺忽然生出的掌控和征服欲,在平日於理智中壓抑著,卻在醉後不可控制地釋放了出來。

  一夜間,璞玉鎖於臥榻,酒醒後的安平侯雖憤然處理了那幾個將寧胥捆來的下人,雖懊惱,卻鬼使神差地將人扣了下來。

  「抱歉了,寧公子……你現在沒有選擇了。」

  安平侯語氣中帶著一絲惋惜,「只能讓你在我的安平侯府中『尚公主』了。」

  寧胥的事始終無人知道,只有寧大人,在朝聽得兒子尚公主的聖旨後,震驚之下去了太學,又後知後覺人失蹤之事。他明里上了無數道摺子,去大理寺報案,御前擊鼓,卻被一手遮天的許侯爺派人通通攔下了。

  政事堂外甬道之上,寧大人白著一張臉聽安平侯威脅道:「令郎與太子的事,似乎寧大人也有些耳聞。所以近日種種是想鬧到御前,聽聽聖裁?」

  「你知道,本侯也只是想請寧駙馬到府上小住幾日,沒別的意思。」

  可事情仍是不可收拾地鬧到了御前。

  與秦國公主大婚前夕,寧胥就在那座為他所造的公主府上被太醫署診出了滑脈。而幾日後,隨著聖人的清查,李容那份當年被壓箱底的脈案也一同被送往了立政殿。

  婚事可以作廢,孩子可以打掉,叫皇室蒙羞的駙馬也可以暗中懲治——若前者只是讓聖人感到荒謬和憤怒,那麼後者則是決定寧胥餘生命運的一擊。

  李容此時是太子,日後是天子;龍陽之好尚且不談,寧胥損害太子鳳體,藐視皇家,單是這一點便是死罪。

  若是再論李容對寧胥的心思,以及那孩子的來路,樁樁件件,都是絕無活路。

  東窗事發,寧胥被掖庭秘密審訊的時候,太子遲遲沒有回京,安平侯獨善其身未置喙半句,寧大人求救無門,跪在宣政殿外整整三日。

  聖心難測。若不是太子不在,許家沉默,寧家這一跪,寧胥或許不會有全屍。

  最後賜的是鴆酒。

  行刑前的一夜,李容打馬歸京,在宮門前見到了那位一身素白跪地,幾近昏厥的兵部寧大人。三個月不見,他人一下老了許多,滄桑面上如紙一般白,可見到馬上的李容時,他那雙無神的眼睛又紅了紅。

  「殿下……回來了?」

  他的嗓子啞了,幾日來也呼,也泣,也求,如今卻幾乎說不出話來了。

  「寧大人這是怎麼?」

  怎麼?他仰頭看著這個年輕的太子,慘澹笑了聲——他其實已經笑不出來了,也哭不出來,只是平靜道:

  「為我兒斂屍。」

  李容渾身猛地一顫,他終於知道那一路而來心中的不安源自於何了。寧胥……

  寧胥!

  聖人不可能給他去往掖庭,見到寧胥的機會。

  甚至不需要聖人下旨,奔了三千里路風塵僕僕的太子一入宮門便被鎖在了東宮寢殿之中。

  禁軍散後,太子妃許氏在殿外站著,似乎在等他。

  她早拿到了消息,知道今晚太子會回宮;她仿佛看到那人搖搖晃晃下了馬,疲憊和驚慌叫他已經無法平穩地走在地上,卻掙扎著被禁衛扶進殿中。他身上在發顫,雙腳,小腿,手,肩膀,那兩片蒼白的嘴唇……都在發顫。

  「別碰他……孤要見父皇!放孤出去……你們……別碰他……」

  李容衣襟內靠近胸口處的地方還放著寧胥幾個月前寄給他的那封信。

  他還等著與寧胥的竹杖芒鞋,閒雲野鶴。誰知如今是一生空抱一生愁,卻無千年壽。

  「為什麼……」

  「為什麼要做這個太子……」

  他做這個太子究竟有什麼用?仰人鼻息的木偶傀儡,守不住秘密,也護不住人。早知如此……

  一門之隔,許氏靜靜聽著裡面的聲音,消了又起,起了又消,斷斷續續過了整夜。

  為什麼?

  「若你始終不知原因,我救他是為了你。」許氏的喃喃很快淹沒在那噪聲中,「若你哪日知道了,那我救他……是為了我。」

  權柄。

  殺人靠權柄,救人也靠權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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