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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那你怎麼知道?」

  司空卿卿愣了一下,她也不善於撒謊,眼珠子滴溜溜轉了轉,支吾說:「我……我猜的啊!」

  「哦?」

  景越辰抽了手,放下畫筆,慢悠悠地往後倚,他靠著紫檀扶臂沉思了片刻,爾後抬起頭,很認真問了司空卿卿一句:「你當真希望我去看她?」

  有著海棠花一樣明艷臉頰的少女很真誠地點頭。

  景越辰默了默,旋即嘴角銜起了清冷的笑意:「你覺得有這個必要麼?她的姐姐雖不是我親手殺死的,但的確是因我之故而死,我該是祿存最恨的人才對,我去看她,豈不令她心氣鬱結,病情更重?」

  「誰說她恨你了?其實她……」

  情急之下,卿卿險些道出那個很多人都知曉、但彼此都心照不宣的秘密。

  「好了。」煥真宮主打斷她的話,他站起來,身形挺拔秀頎,他定定望著年少的她,心中憐愛,忍不住伸手輕撫上她的臉頰,柔聲道:「就按你說的,我去看她一回罷。」

  卿卿既驚又喜,緊緊抓住他的手連聲說道:「你答應了!這是你親口答應了的,可不許哄我!不許反悔!」

  景越辰不說話,細細瞧著她,僅是溫柔一笑。

  自從祿存星君病了之後,她的脾氣變壞許多,人也更孤僻難相處了,到後來,她甚至是驅散了身邊所有服侍的人,一個人住在殿中,從不出門。

  天璣殿附近長久無人打理,早已顯出一層荒涼的意味來,昔日氣闊恢弘的殿宇,在雜草、荒徑的襯托下,此刻更顯孤淒,猶如一座被棄置良久的大宅。

  聽見獸頭門環敲響的聲音,一個在前殿灑掃的侍女慌忙丟下手裡的活計前去應門。

  殿門外,長身玉立只站著一人,但侍女一看見這個人,腦子當下就有些緩不過來了,情急之下舌頭便開始打結:「宮……宮宮宮宮主!您、您怎麼……」

  「祿存呢?」門外人詢道。

  「祿、祿存大人她……她在、在偏殿小寐……」侍女腦中靈光一閃,突然悟到擋在門前這行為有多麼不恭,於是趕忙怯怯退了一步,躬身請禮,「奴婢失禮,還望宮主見諒!奴婢這就進去通傳,請宮主在前殿稍待……」

  「不必。」

  景越辰丟下簡單的一句話,舉步自朝偏殿去了。

  直到那纖長的身影轉過迴廊,侍女這才長舒一口氣,心有餘悸地擦擦額上的冷汗:祿存大人病了快一年,作為宮中地位頗高的星君,宮主卻無一次探望、召見,甚至都從未在人前問起過她的病情,加之祿存大人性格孤僻偏激,宮中便有人傳言說,宮主是覺得祿存難以馴服,與她積怨甚深,不睦已久,所以才放任不管、任其死生的,更有甚者還說,宮主已有意重新遴選一位祿存星君……但以今日宮主親臨天璣殿的情況來看,外間不過儘是些不實的傳言——祿存大人才不會被煥真宮遺棄!

  祿存常常睡不安穩,午休也是沒睡多久就醒了,景越辰看見她的時候,她正靠著窗口,瞧著半園春光發呆。

  景越辰故意咳嗽了一聲。

  祿存心間驟然發緊,飛快從繁雜的思緒中回過神來——

  即便只是一聲咳嗽,她也能清晰明辨出這是屬於他的聲音!

  可,當真正轉身看到那張仿若天心明月般端麗、又如山嵐暮雪般寧靜的臉時,她又開始懷疑自己是不是身在夢中。

  「聽說你的病遲遲不好,我過來看看你。」有著雍雅修長身影的年輕人走近,那如畫勾勒的細長眉目里含上微微笑意,直教她心意慌亂,「以往受的刀劍之傷再厲害,你卻每每都能掙扎著在一個月里好起來,此番這般禁不得一點風寒,倒不像你了。」

  「我……」她迫不及待想為他口中所說的、軟弱的自己辯解,但張開嘴,又委實不知該說些什麼,轉念想了想,唯有悵惘地笑了笑,「是啊,一場風寒竟會比刀劍還要難捱,我真是、真是落敗得很……」

  「只因為如此,你就覺得自己落敗?」

  「是,我現在形同廢人,無法再幫到皓月君……」

  「再利的刃,因為用法不當,遲早也都會有損壞的一天,又何況是人呢?」他望著園中遠處的一泓池水,幽幽嘆了口氣,「世間不無珍愛你的人,我倒希望你轉變心意,多多顧惜眼前人,不要一葉障目,做出令自己將來後悔的事情……胤池他,他跟隨我許多年,是世上不可多得的好男兒之一,我不願看他空等半生。」

  ——他不喜歡她這件事,他從來沒有這麼殘忍地挑明過。

  猶如一隻手掌掏進心窩,狠烈地將心脈攫取、揉碎,祿存直直地盯著景越辰風清雲淡將話說完,她的臉色,從來沒有像此刻這樣難看過:「你……你竟這樣急著要把我推開?難道你……難道你從來沒有……」

  「對,從來沒有。」

  她腳下發軟,幾乎站立不穩,踉蹌著扶住窗欞,尖尖的指甲深深扎進窗木中,兩行淒清苦澀的淚,在她撇過臉的剎那從雙頰上滑落了。

  「相比於愛,你更應該恨我。」他說。

  ……恨?

  如果可以,何嘗不想恨你入骨!

  他望著她,隔了片刻,再次認真地重申道:「唐熙桐,你應該恨我。」

  盈盈淚光中,華裳錦衣的年輕宮主,以一貫優美從容的姿態離開她的視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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