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8頁
滂沱暴雨鋪天蓋地而來,幾乎要將汽車車身淹沒。
掃雨器在車窗反覆動作,卻沒有絲毫作用。
葉自舒打轉方向盤,在小區門口的榕樹邊停下。
雙手握住方向盤,頭埋進手臂中,終於放肆哭出聲來。
去年今日,她去見他時,雨下得如今天一樣大。
想起那個夜晚,葉自舒依舊難以抑制心底的痛苦與悲傷。
許煙川曾是她全身心喜歡了那麼多年、喜歡到超過自己的人
她曾那麼卑微,卑微到把自己都丟掉,只為看他一個笑。
她的感情從遇見他那刻起開始盛放,在找到星星糖時開到荼蘼,在親口聽到他打賭那刻開始凋零,而現在,她已沒有力氣再等來年綻放。
他們的故事,由她單方面落筆開始,也由她在這同樣一場大雨里提筆結束。
至此之後,所有關於許煙川那頁的愛與恨,都將被她悉數封存,藏於心底。
... ...
許煙川衝出小區門口,視線所及的一切,卻讓他惶然了。
整個世界全是暴雨,眼前所有被雨簾遮住,因為這場突如其來的暴雨,小區外所有店鋪都關了門。
只余門口孤零零的霓虹燈。
噩夢成真。
暴雨落得太急太快,將許煙川全部砸濕。
他渾身沉得厲害,拼命四處搜尋,街上卻沒有任何人影。
舒舒...
許煙川的眼淚融進暴雨里,他四處喊,卻發現此刻和夢中沒有任何區別,能發出聲音又怎樣?除了他沒人能聽到。
心臟痛得像是快要停掉。
他呼吸不上來,捂著心口拼命喘息。
舒舒...
許煙川不認輸地一直往前跑、一直找一直找。
可是沒有,完全沒有葉自舒的身影。
她就這樣,突然從他的世界中消失了。
全是徒勞。
許煙川停住腳步,暴雨砸得渾身發痛。
去年的今天,舒舒...身體瘦弱的舒舒,就是在這樣一場大雨之中,找到糖,要帶來給他做生日禮物的。
而他卻拿她的感情打賭。
「許煙川」,許煙川揪住胸口的衣服罵自己,「你真他媽是個混蛋。」
他明明記得,用她的感情打賭。
還有...還有好多好多。
那些該死的畫面如走馬觀花一般一張張在他面前呈現。
他從不回她的消息。
他在泳池裡聽到她叫他名字不耐煩。
他知道她因為給他找糖腿受傷,怕徐星火詩尤責怪他,連一句關心都沒有。
他知道她因為給他找糖淋雨生病,怕她責怪他,問都不敢問一句。
他帶她去參加高中同學會,卻不許她公開他們的關係。
他接受她的告白是因為和徐星火打賭。
許煙川在暴雨之中,將胸口衣服擰成一團,死死地抓緊。
即使緊閉雙眼眼淚也無法抑制,拼命往外涌。
他根本沒有忘記,他記得所有所有的一切。
可是他卑鄙無恥,他想,既然她不知道,那就當這些事沒有發生過。
反正他已經愛上她了,他會從此以後都對她好,和她一生一世。
他只會逃避,他永遠不敢面對問題。
是他活該,是他咎由自取。
他與她的這場賭局,他活該輸得一敗塗地
與許煙川相隔不到十米的地方。
停著一輛小汽車,車內,葉自舒正埋首痛哭。
藏了一整年的情緒作祟,讓她沒有辦法再控制淚腺。
葉自舒在心頭對自己說,放縱一晚,就今晚一晚。
從明天起,她的心再也不會為許煙川起波瀾。
... ...
許煙川不知道自己是怎樣回到家的。
只覺得自己像遊魂一樣,就飄了回來。
他走向葉自舒房間。
到門口,才發現,她房間竟然空空蕩蕩。
像是她從未在這裡存在過。
他們在同一個屋檐下,相處了這麼久,明明這段時間每天都在一起,可他卻根本不知道她什麼時候收拾了東西。
居然...這麼幹淨。
他竟然,忽視她至此地步。
許煙川推開門進去,床上是他一開始為她備的床單、衣櫃、抽屜全部打開,裡面空空如也,像是在向他展示,房間的主人有多麼想和他撇清關係。
床頭羅列著三樣東西。
檀香木盒、禮品盒、還有一個白色的、鼓鼓囊囊的信封。
許煙川倒在床上,頭枕在葉自舒枕頭上,他抓著枕頭,想要讓她身上的味道緩解他的窒息感。
可入鼻的,竟然只有洗衣液的香味。
許煙川轉頭,面朝上躺著,眼淚從眼角緩緩滑落,落入鬢角。
然後他忽然想起什麼,猛地起身跑向自己房間。
昨晚的深藍色床單已被換成深灰色床單。
他站在原地反應了兩秒,才朝生活陽台衝去。
途中腿撞到客廳的椅子、茶几腳他也絲毫不在意。
站在洗衣機面前,他甚至不敢打開。
許煙川緩緩蹲下。
半晌,才打開洗衣機門。
深藍色的床單已經被水浸濕,放了大量的洗衣液,與泡沫卷在一起。
他脫力,在地板上坐下。
緩緩將頭埋進膝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