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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直到王上引爆神識,裴前才明白那句『七百年未歸』是做何意。

  在神族犯了滔天大罪的神明,會被剝離出神識。

  而失去神識的神明,便會化作凡胎,死時猶如承受千刀萬剮之刑,令人肝腸寸斷、痛不欲生。

  王上雙手沾滿人血,生前罪孽深重,熬過這非人的折磨,死後去了陰曹地府,也要被投入十八層地獄道道輪迴。

  別說是七百年,便是七千年,王上也不一定能再世為人。

  相比起那無休無止的酷刑折磨,取出元神後,短暫的魂飛魄散就變得如此舒適愜意。

  可王上為了能與仙尊重逢,還是選擇了前者。

  幸好王上沒有死。

  當裴前再次見到他時,已是三年之後。

  他躺在冰棺里,脖子以下都動彈不得。

  那是裴前一生引以為傲的天神啊。

  當時卻毫無尊嚴的癱瘓在冰棺內,每日只能依靠米粥存活,脆弱的像是折斷翅膀的昆蟲。

  裴前好不容易等到他變為正常人,又恢復了過往的記憶,他要做的第一件事,竟是去六界尋找消失已久的天罡陣。

  不為旁的,就是因為知道仙尊即將要渡劫飛升,怕仙尊挨不過那三道天雷。

  王上從頭至尾,只做過一件傷害仙尊的事情。

  可王上也只是不願仙尊忘了他。

  僅此而已。

  裴前擦了擦微紅的眼眶,走到門前應了一聲:「仙尊,您稍等片刻,屬下這就命人給您送去換洗的衣裙。」

  聽到裴前略顯沙啞的嗓音,虞蒸蒸怔了怔。

  她不就罵了容上兩句,裴前怎麼還哭了?

  她抱著紅糖水吸溜了兩口,想了半天也沒想通,自己到底是哪裡戳到裴前的淚點了。

  一碗紅糖雞蛋水灌進肚子裡,祛除了體內的寒氣,虞蒸蒸感覺渾身都輕鬆了不少。

  有女弟子送來了乾淨的衣裙,她昨晚幾乎一夜沒睡,今日又沒什麼事情需要處理,索性便蓋好褥子,沉沉的睡了個回籠覺。

  也不知她睡了多久,窗外震耳欲聾的雷雨聲將她驚醒,她隨手套上衣裙,連傘都顧不得打,便焦急的衝下了欒殿。

  她憑著記憶,闖進了容上暫居的寢室。

  漆黑的夜空電閃雷鳴,一道道藍白色的閃電應聲劈下,容上坐在榻上,面色蒼白的繃緊了身子。

  十餘萬年的陰影,怎能是短短數年能消除掉的。

  一聽到響徹雲霄的雷電聲,他就會想起那無數飽受折磨的日日夜夜。

  黑暗逐漸將他侵吞入腹,那些被他殺戮過的冤魂,用力鎖住他的喉嚨,一張張布滿鮮血的臉龐,圍繞在他身邊面目扭曲的獰笑著。

  虞蒸蒸將燭火點燃,慌張的跑了過去,攥緊了他冰冷青白的大掌:「容上,你怎麼樣?」

  容上眸光略顯凝滯,許久才回過神來。

  他輕輕吐出一口氣:「師尊怎麼來了。」

  見他又開始演戲,她也沒有和他計較。

  她將蠟燭立在柜子上,蹲在他身旁,用雙臂圈住了他的腰身,隨口胡扯道:「做噩夢了,我害怕。」

  容上垂在身側的手臂輕顫,握緊的手掌鬆開又握緊,也不知猶豫了多久,才將大掌覆在了她的頭頂:「夢都是假的,作不得數。」

  虞蒸蒸將下頜抵在他腿上,微微側過頭去,仰著脖子看向他:「那你呢,是真的還是假的?」

  燭火映出她清澈無瑕的雙眸,容上看著她的眼睛,卻是一句謊話都說不出來了。

  同樣受到盧夫人的荼毒,她依舊不改本心,而他卻墮落進深淵萬丈,雙手沾滿血腥,成為人人懼怕的魔鬼。

  他自私,他殘忍,他薄情寡義,他鐵石心腸。

  甚至為了讓她記住他,他不惜令她身陷險境。

  這樣的他,憑什麼配擁有她?

  是了,他不配。

  可他還是要自私的將她囚在身邊。

  因為他愛她。

  容上對上她的眼眸,毫不退避的笑道:「師尊又在說胡話了。」

  虞蒸蒸沒再說話,她將腦袋平躺在他腿上,輕輕捉住他的雙手,用自己的體溫去焐熱他冷冰冰的手掌。

  窗外雷聲連天,滾燙的溫度從掌心滲入血液,容上的眼前卻沒再生出滲人的臉龐。

  他看著她乖巧的面容,像是想要抓住什麼似的,又將她的小手叩緊了些。

  時間轉眼過去了兩個多月,虞蒸蒸沒再去試探容上,容上也絕口不提之前發生過的事情,兩人倒是十分默契。

  虞蒸蒸忙著準備渡劫的事,那五個面首卻死活不長眼,整日往她身上湊。

  不等她做什麼,他們幾人便輪番的竄稀嘔吐,不過幾日的時間,白嫩的臉蛋便蠟黃蠟黃的了。

  她用腳趾頭也知道是誰幹的,誰能想到昔日以心狠手辣而著稱的鬼王,如今卻變成一個拈酸吃醋的幼稚鬼。

  倒是那眠矜安分了一段時日,自打那日之後,虞蒸蒸都沒怎麼見到過他。

  虞蒸蒸望著水缸里的白色曇花,伸手撩撥了兩下清水:「裴前,你看看這花瓣,是不是要開了?」

  裴前仔細的觀察一番,點頭贊同道:「好像是快開了。」

  她聽到這話,卻忍不住嘆了口氣。

  天雷降至,她也沒信心能渡過天劫,只是不知道她還能否親眼看著曇花盛開,迎接山水的重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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