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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不過是咬著牙告訴自己,夫人不能沒有丈夫,新唐和公綽不能沒有父親。

  不過是咬著牙告訴自己,若你受不了這苦,那往後幾十年,便是妻兒代你受這零碎之苦。

  所幸,終是熬了過來,司徒陌坐在馬車上,日頭毒辣,他卻絲毫不覺炎熱,他在詔獄的十八層地獄裡熬了兩月,不見一絲陽光,寒氣入體,如今,早已不是當初那個即便在冬日,也如火炭般的男子,他畏寒畏冷,即使是在八月酷暑,也需曬著太陽,才能感受到一絲暖意。

  車夫一身白色短褂打扮,回頭瞧見司徒陌坐在他身後,他是地地道道祖祖輩輩的京城人氏,本不願出此遠門,奈何司徒陌給了足足三錠白銀,這才願意做此生意。

  扯了幾句閒話,車夫也知道人是從詔獄裡出來的,出來不過在客棧住了三日,讓大夫包紮了傷口不再流血,便匆匆忙忙上路了。

  想來也知道浙江有家人在等他,鬼門關里走一遭,多半看穿太多事,紛紛擾擾這塵世,到頭來陪在身邊最重要的不過就是妻子兒女父母高堂罷了。

  司徒陌不言不語,腦中還是詔獄裡鬼哭狼嚎,零零燈火的悽慘場景,他許久回不過神,總覺得耳畔有人低呵。

  「招不招?招了便放你平安歸家,不招便命喪此間。」

  「快說,于謙究竟有沒有結黨營私,你們究竟有沒有收受賄賂,徇私舞弊?」

  「你們當時在福建私下會面,是不是對當今聖上有所圖謀?你們,是不是,被于謙攛掇了想要謀反?」

  他腦中頓時劇痛難忍,他咬著牙生生受著,豆大淋漓的汗珠順著蒼白面孔滑下。

  車夫頗為同情,他家離菜市口極近,目睹過許多被折磨發瘋的犯人被拉上刑場。

  那些犯人,並不如何驚慌,反而對著圍觀百姓張口大笑,後來父親告訴他,這些人被關在獄中折磨瘋了,死對於他們來說,反而是一種解脫。

  他瞧著這僱車的客人也頗有些這番勁頭,當下便有些膽戰心驚,莫不要中途生了變故,掙不到銀兩白跑一趟,還要纏上人命官司。

  車夫想到這裡,一邊賣力趕車,一邊小心翼翼側頭瞧那客人,此時司徒陌已鬆開雙手,只是臉色慘白,雙頰凹陷,似人非人,似鬼非鬼。

  車夫道:「這位客官,您這般模樣,要不要還是先回京城,找個好些的大夫,好好診治一番,等將身體養好了,再去浙江也來得及。」

  那客人只是搖頭,「來不及來不及,我夫人在家中已等了我兩月有餘,我這番出門本就凶多吉少,她在家中憂心,時日長了,若是以為我出了意外,只怕她做出傻事來。」

  ………………

  一路走走停停,在山東省內時,司徒陌肩胛處的傷口裂開,灌血化膿,被逼無奈,留在菏澤將養了三五日。

  看傷口不再出血,便急著催車夫上路,車夫雖然也心心念念儘早將這客人送回浙江,好早日回京城與家人團聚,可這般不顧性命,他也是心中發慌。

  只得儘量揀些平穩的官道行路,司徒陌想從山中抄近路回去,也被他斷然拒絕。

  「這位客官,莫說你這一身的傷口,經不得山路顛簸,要是半路上裂開,山中荒涼,去哪兒給您找大夫治療。」

  「再者說了,這地界我實在不熟,山中不知是否有土匪惡霸,即便沒有,尋常撲出來幾隻野獸,也夠我二人喝上一壺。」

  司徒陌只得作罷,一路走走停停,離了山東,入了江蘇,江蘇繁華,官道坦途,這一日,終在九月出頭的初秋氣節,到了浙江。

  錢塘府靠著北邊些,一入浙江,司徒陌早就歸心似箭,一路催著趕著,終在九月初十,到了錢塘。

  他將尾款結給車夫,道了謝後離去,又找了家成衣鋪子,換了身乾淨衣裳,這才回到家中。

  我不知他今日歸來,只是收到于謙千里傳書,說是人已平安救出,雇了馬車送回,不日便可返家,讓家中親人放心。

  雖然知道司徒陌在刑部大牢和詔獄兩處監獄裡走過一遭,早便做好了心理準備,但驟然見到司徒陌瘦得人影伶仃,還是心痛的無以復加,眼淚像雨滴般,傾斜而下。

  我撲在他懷中,將他臉頰親了又親,哭得幾乎喘不過氣來,一字一句問他,「怎得瘦成這樣?」

  司徒陌用左手將我攬在懷中,輕輕撫摸我發頂,柔著嗓子哄我,「不妨,不妨,你再將我養回來便是了。」

  我哭著摟住他脖頸,淚眼模糊中,後知後覺地發現了異樣。

  「官人,你的右手怎麼了?你為何不用右手抱我?」

  司徒陌笑著親了親我,笑容中含著苦澀,但他已刻意隱藏,卻還是被我發現。

  他說:「婉兒,我不想瞞你,你我夫妻,晚上睡在一處,終是會被你發現。」

  「這隻手,受過刑,一時半會兒怕是用不了了,看看養上些時日,會不會好些。」

  我哭得收不住,嗓子碎得幾乎說不出話來,我去挽他右手的袖子,執意要看傷疤在何處。

  司徒陌僵著身子,卻還是任著我查看,我不過將將才把袖子挽起,便看到手腕處一道猙獰傷疤。

  沿著手掌根部,整條切開,深可見骨。

  傷口的肉往兩邊翻開,當時應該有人替他縫了回去,只是一瞧便是生手,針腳十分隨意,只是胡亂錯亂了幾針,那幾針處的皮肉便連著,餘下的卻還是朝外翻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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