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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清早,阿誠送丁薇去火車站。

  一路上,他數次通過後視鏡偷偷觀察丁薇,未見有什麼異常,反倒是丁薇注意到了他的舉動:“有人跟蹤?”

  “不是,”阿誠道,“大嫂,我總覺得有點不對勁。”

  有的時候,直覺是一件很可怕的東西。它來自於經驗的積累,來自於對身邊人的了解。也許很多時候邏輯並不能推理,但是直覺卻已經搶先一步有了答案。

  “橫田中佐短期內不會放過我,有人盯著也正常。”丁薇不清楚阿誠這種“不對勁的感覺”到底是什麼,她知道時間不多,只能挑最重要的事情叮囑,“我不在上海的這段時間,不管發生什麼,都不要了輕舉妄動。如果真的萬不得已,你可以去找神父。”

  “他是——”

  “他是我繼父的朋友,是一個中間人。你放心,他很可靠。”

  阿誠默默記下。

  “阿誠,你信我嗎?”

  “我當然相信大嫂。”

  丁薇道:“我也相信你和明樓。”

  火車站很快到了。

  丁薇的行李很簡單,一個中號的皮箱,裡面是一些她備課的資料,還有換洗的衣服。

  “回去吧,”丁薇在昨夜就收拾好了所有的情緒,“明樓那邊一定很忙,他需要你。”

  “大嫂,一路平安——”阿誠想要說些什麼,卻不知要說什麼,明明這應該只是一次尋常的離別,可他心中隱隱有一種感覺,感覺大嫂這一去,會不知何時能再見。

  丁薇拍了拍阿誠的肩膀,輕聲道:“Victoire.”

  “Victoire.”

  抗戰必勝——這是最好的告別。

  -

  從上海到北平需要將近兩天的時間,丁薇到北平的時候,是一大早。清晨的北京比上海寒氣重,從火車上下來的時候,她忍不住緊了緊身上的大衣。

  街角,已經有擺攤的小販生起了裊裊炊煙。

  喝了碗豆漿,驅趕身體的寒意,丁薇這才上了一輛黃包車:“去六國飯店。”

  東交民巷的六國飯店,是由英國人於1900年建造的,是一座有四層樓房的高檔酒店。各國公使、官員及上層人士常在此住宿、餐飲、娛樂,是北平形成達官貴人的聚會場所。因為其地理位置和資本屬性,一些下台的軍政要人也常常到這裡來避難。

  以丁薇的身份,沒有比這更合適的地方。

  辦理好入住,丁薇先睡了兩個小時,稍微緩解了一路的勞累。快中午的時候,她把頭髮挽起來,她換了一身衣服,離開酒店。

  她只拿了一個公文包,大部分行李都留在房間。鎖門之前,她在窗台和門口的地毯上撒了一些帶來的香灰。她是今天一早入住的,交代了前台她上午需要休息,理論上,不會有人進入她的房間——當然,僅僅是理論上。

  丁薇換的是一身中山裝。她身高原本就比一般女子高,挽著頭髮戴上帽子,並把帽沿往下壓,足以在人潮中矇混過關。

  她知道大堂里一定有盯梢的人,但也正是因此,這一趟東中胡同,她必須得去。

  從東交民巷出來,丁薇攔了輛黃包車,壓低聲音:“去馬市大街。”

  一副粗大的眼睛框架,擋住了丁薇與眾不同的瞳孔顏色,她語言天賦好,話裡帶了點京片子的味道,連黃包車車夫都差點以為這是當地人。

  丁薇在馬市大街下車。

  她沒有急著走,而是在馬市大街慢慢地走了一會,確認自己身後沒有尾巴。

  街角的胡同口,一陣淒婉哀傷的粵曲從一把殘破的二胡中破繭而出,一個戴著墨鏡的老人用一雙略有顫抖的手熟練地拉著“下西歧”樂譜,他壓著嘶啞的嗓子,輕聲哼唱著。

  丁薇被二胡聲吸引,駐足聽了一小段,走到胡同口,掏出幾枚銀元放進老人擱在身邊的陶瓷碗裡。

  “娥眉且作英雄去,莫謂紅顏責任輕,起救危亡,當令同胞欽敬。光榮何價卿知否,看來不止值連城,灑將熱血亦要把國運重興。”

  這幾句,丁薇是用粵語唱的,正好接上了曲子。

  硬幣落碗,老人的氣勢足了幾分,二胡的聲音更加悽慘:“嬌聽罷,色舞眉飛,願改初衷,決把襟懷抱定。”

  一句過後,老人又回到之前含糊不清的哼唱里。

  丁薇笑了笑,起身往巷子裡走,依稀還伴著二胡的聲音。

  拐了幾道巷子,丁薇終於到達了目的地——東中胡同二號。

  她輕叩院門,三長兩短。

  前來開門的是張月印,見到丁薇,不免有些意外。

  這不是約定中的拜訪——可以說,丁薇的出現太突然,突然到令他起疑。

  丁薇察覺到了他的戒心,毫不意外,這次拜訪,說來是她魯莽了,可事情緊迫,已經容不得她慢慢來。

  張月印沒有邀請她進入裡屋,只是在大堂請她坐下:“是有什麼緊急情況嗎?”

  “是。”丁薇沒有多少時間,她長話短說,“司徒雷登已經被日本人抓捕了。”

  張月印眉頭緊蹙,他身在北平,卻並未聽說,可見消息已經被日本人封鎖。

  “日本人現在封鎖了消息,我這一趟來北平,怕是回不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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