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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謝珠藏目不斜視地拾階而上。

  趙婕妤看著謝珠藏的背影,心中五味雜陳。她當然有過妄想,或許她能在親蠶禮之前登上後位,這樣接受數百命婦朝拜的人,便是她了。

  可趙婕妤看到謝珠藏才知道,這親蠶大禮,的確非謝珠藏莫屬——她竟恍然從謝珠藏的身上,看到了那個鳳儀赫赫的昭敬皇后。

  那是她們永遠無法企望的高峰。

  一步,再一步。

  先蠶壇共有六級台階,謝珠藏走到最高處,她身後的女官依序站在不同的台階上。

  樂工奏響了《雍和》。

  謝珠藏將昭敬皇后的靈位,恭敬地奉至神位的左側。然後,她跪了下來,身後數百的妃嬪命婦,也跟著跪了下來。

  「寶晨輝嘉,散彩沒霞,悼華蕤之忽隕,悲音儀之漸啞……」

  她曾經背過無數次的《親蠶大禮祭文》,如流水一般從她的口中極其順滑地背了出來。

  重回這一世時,玄玉韞為替她向玄漢帝求這幾年時間而跪在地上的場景;荼蘼閣的蕭索與玄玉韞向她奔來時手中拎著的宮燈;她練說話直至啞然失聲,而讓玄玉韞誤會生氣時的委屈;因為口吃而在賞梅宴上被扈玉嬌嘲弄,卻有玄玉韞對她多加維護;玄玉韞陪著她在萱椿亭練繞口令……

  她一路磕磕絆絆地走到現在,玄玉韞的身影始終都在。

  「今桑壇布靄,有待親蠶。絲織賢路,祈後垂臨……」

  謝珠藏的目光落到昭敬皇后的靈位上——如果昭敬皇后在世,她也該很欣慰吧。像她的爹娘一樣,欣慰她的長大,欣慰她和玄玉韞青梅竹馬,相互扶持,從未離心。

  *

  玄玉韞站在摘星樓上,聽到那隱約的《雍和》樂聲,也忍不住自言自語地低聲道:「孤盯著她練了那麼久,結果到了正日子孤反而看不到。若是孤也能在就好了……」

  他的腦海中,一如謝珠藏一樣,閃過了過去的這幾年無數的片段。在他跪在玄漢帝前替謝珠藏求這幾年時,他是如此的焦慮不安。

  他唯一堅定的事,只不過是她一定能做到,她一定能站在他的身邊,受萬世景仰。

  「殿下和謝姑娘大婚之時,也是個正日子,您不僅能見著,謝姑娘還就站在您身邊呢。」松煙在一旁討喜地道。

  玄玉韞哈哈大笑,昂然頷首:「對。」

  他們,是註定要一生一世在一起的。

  *

  「雛鳳銜雲,萍澗登馨。禮章華翟,代率六宮。而允諸嗣之悲,以慰聖心之慜。」

  謝珠藏念完第二段祭詞時,一輛馬車悄然無聲地從角門駛出。扈玉嬌和三皇子一個坐在最右邊,一個坐在最左邊,相互別過身子,一言不發。

  扈玉嬌的臉色蠟黃,死死地看著那扇緊閉的馬車簾,像是要把這車簾盯出一個窟窿來。

  「瞧瞧這大好的春光,前幾日還下著雨呢,今兒就放晴了。那都是因為太子妃娘娘正在祭祀嫘祖娘娘。我跟你說太子妃娘娘是有大功德的人,嫘祖娘娘見了才賞這抹春光。」

  馬車駛過熱鬧的街市,街市外有人在誇張地跟身邊的人誇耀。

  「明明昨兒就放晴了。」有人反駁道。

  扈玉嬌豎起了脖子,用力地點了點頭,無聲地罵道:「謝珠藏,那就是個卑賤的結巴!她哪來的大功德!」

  然而,那反駁的人卻話鋒一轉:「不過,太子妃娘娘是有大功德的人。你前兒去樊樓聽說了沒?那個藕實村來賣馬蹄的,都說是太子妃娘娘賞恩,派人救了他命,家裡還給太子妃娘娘立著長生碑呢。」

  「嘿!就衝著你也夸太子妃娘娘,這籃子我給你便宜半文錢,買兩個就能便宜一文錢。桑葉眼瞅著能摘了,不整倆回去裝桑葉?」

  「半文錢?你打發叫花子呢?拉倒得了!」

  馬車外嬉笑怒罵,皆是市井鮮活的氣息。

  再沒有人說謝珠藏半句不好。

  扈玉嬌梗著脖子,僵坐在那兒,直到聽到守城門的官吏放行的聲音,她終於忍不住捶胸頓足,嚎啕大哭。

  謝珠藏領數百嬪妃命婦,受著誇耀尊重。而她呢?她家破人亡,窩在這個破爛馬車裡,跟著這個幾乎成了死仇的丈夫,去那苦悶的邊疆。

  那唾手可得的榮華富貴、無限尊榮,本該都是她的啊!都是她的啊!

  三皇子厭惡地看了扈玉嬌一眼,臉色沉得像暗夜。

  有什麼好哭的!還不都是自討苦吃!

  *

  「長謝千秋,慰此哀忱。」

  謝珠藏緩緩地吐露出祭詞的最後一句話。

  往事如煙,在她的眼中紛紛而散。

  她眼中只有春光——春光照耀的未來,是無限光明的未來。

  謝珠藏緩緩地站起身來,端而轉身,面對眾人,肅然朗聲道——

  「禮祭!」

  其下烏泱泱的人,紛紛跪了下來。她們跪在謝珠藏的腳邊,手中高捧著桑枝,齊聲道——

  「千秋長安!」

  【正文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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