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謝珠藏坐下來,搖了搖頭:「我會。」她簡單地道。
但是,謝珠藏沒有再念下去,她抬頭看向宮道的盡頭——天際殘陽如血,銀紅色籠罩著這條寂寥的宮道。然後,夕陽一點點地沉下來,直至沒入無邊的夜色。
玄玉韞還沒有來。
在這安靜得落針可聞的夜裡,蟲鳴與貓叫,也逐漸清晰起來。
月色有時被黑壓壓的雲遮蔽,樹影幢幢,形同鬼魅。凹進去的宮門就如同張開血盆大口的獸,門上的朱漆摸上了暗色,像乾涸的血。風裡影里,那些索命的鬼魅之事變得格外的清晰,好像風拂過脖頸,都像是人冰冷的呼吸。
明明天氣不冷,可謝珠藏無端打了個寒顫,忍不住雙手環抱著自己——前世,玄玉韞也約她來過荼蘼閣。可她等到入夜,玄玉韞也沒來。她實在太怕了,哭著回了毓慶宮,噩夢連連大病一場。後來,她就再也沒來過。
今生,她還是怕。
謝珠藏把自己的頭埋在手臂里,腦子裡一團漿糊,不敢去想,如果她能死而復生,這荼蘼閣里的那麼多不甘的鬼魂,是不是也跟她一樣,正在她的身邊遊蕩?
就連膽大的阿梨也只盯著亮光處看,摩擦著自己的手臂,把自己的斗篷裹緊了點。
一片葉子飄落到謝珠藏身上,謝珠藏一聲驚叫,慌忙地把葉子甩了出去,又好笑地盯著那片葉子,大鬆一口氣。
入墨都忍不住道:「姑娘,要不咱們先回去吧?如今天色晚了,殿下……」他沒忍心說下去。
阿梨輕聲地接下去:「殿下不會來了。」
阿梨彎下腰,伸手去攙扶謝珠藏:「姑娘,咱們回去吧。軟轎就在貞順門的值守嬤嬤那兒,趁著月色明朗,咱們沒有宮燈也能走出這條宮道。」
謝珠藏推開了阿梨的手。
她再一次搖了搖頭。
「等。」謝珠藏牙齒打著顫,說出的話卻斬釘截鐵,擲地有聲。
「……春,春春春對夏,秋秋秋對冬……」謝珠藏磕磕絆絆的聲音再一次在荼蘼閣前響起。
這一次,她語速更快,結結巴巴、不管不顧地往下背:「……戰士邀,邀功,必借干戈成,成勇武;逸民適志,須憑詩酒養,養疏慵……」
阿梨震驚地張大了嘴,和入墨面面相覷——當謝珠藏將一切拋之腦後,只想著借背書來驅散恐懼時,她竟背得越來越順暢!
等謝珠藏把《二冬》背完,阿梨喜不自勝地道:「姑娘!您剛剛背得好順!」
謝珠藏一愣:「是嗎?」
阿梨和入墨都用力地點頭,月光灑在他們臉上,顯見那發自內心的喜悅。
謝珠藏試著把最後一句話再背一遍,努力地想更平順些:「……戰戰戰士邀,邀邀功……必,必……必借干,乾乾戈成,成勇武……」
她只背這半句話,便知阿梨和入墨的喜悅如夢幻泡影,已消散得了無蹤跡。阿梨和入墨的臉色如這天色,一道沉鬱下來。
「怎麼會這樣……」阿梨失望地喃喃道。
這樣的失望,謝珠藏經歷過太多次。她反倒沒有那麼失落,還伸手拍了拍阿梨的手背,安慰她:「沒關係。」
與所愛隔生死相比,這樣的失望已太過微小。
「繼……繼續吧。」謝珠藏平靜地道。
「可是這兒沒地方飲水,您一直這樣背下去,萬一口乾了怎麼辦?」阿梨有些急:「姑娘,我們不要等了,先回去吧。槐嬤嬤雖然知道我們會晚些,但殿下沒準一早回去了,槐嬤嬤還在念叨我們為什麼還不見人影呢!」
槐嬤嬤是毓慶宮的掌事嬤嬤。
謝珠藏搖了搖頭:「要等。」
阿梨快要急哭了:「姑娘,這早就過了殿下放學的時辰了。若是殿下會來,他早該來了!」
入墨也輕聲勸道:「宮門快要落鎖了,少傅們都該出宮了。」
「韞哥哥……他說過。」謝珠藏緩慢地說道:「他……會……」
「阿藏!阿藏!」
謝珠藏話還沒說完,就有上氣不接下氣的聲音著急忙慌地在這條宮道上猝然響起,像肅殺秋日裡一支綴著春花的箭,劈空而來,格外突兀。
「……來的。」謝珠藏怔怔地說完自己要說的話,抬首去看。
她的韞哥哥,踏著滿地的星光,向她飛奔而來。
作者有話要說: 恭喜高考結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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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引-「雲對雨」/「春對夏,秋對冬」/「戰士邀功,必借干戈成勇武;逸民適志,須憑詩酒養疏慵。」-《聲律啟蒙》車萬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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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章 傻娘子
玄玉韞看到謝珠藏呆呆地坐在石階上抬頭看著自己,抹了一把眼睛,氣急敗壞地道:「謝珠藏,你怎麼這麼傻呀!這麼晚了,你怎麼不知道自己回宮呢!」
他說著,又慌亂地招呼身後差點跑斷氣的人:「愣著幹什麼,快拿燈來啊!」
玄玉韞身後沒有伺候他起居的宮婢侍從,只有一個還背著書箱的筆墨宮侍松煙。松煙跑得差點兒翻了白眼,遞燈的手還是抖的。
「謝珠藏,你是不是嚇傻了呀?」玄玉韞焦慮地提著燈仔細看謝珠藏的臉。她白玉一樣的小臉上滿是怔忡,眼角還有淡淡的水痕。
那水痕讓玄玉韞腦子「轟」地一聲,只覺得連心都揪了起來。他蹲在謝珠藏身前:「你上來,孤背你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