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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燕稷聲音依舊平淡,開口。

  「那晚回去,不知為何,我突然就想起了我明白你心意的時候……你看到我手腕的紅線,失態之下打翻了酒罈,我對上你的眼睛,將你眼裡痛苦和難過看的真真切切的同時,也看到你眼裡藏得極深的……」

  「解脫。」

  「這兩件事連在一起,再想想這中間諸多事情,我即便是再傻,也明白了。」

  第59章

  最後幾字,聲音輕到了極致,宛若嘆息一般。

  傅知懷隱約意識到他要說什麼,手指動了動,面上竟出現一絲惶恐:「燕小九……別說。」

  燕稷心裡驟然疼了一下,頓了頓,狠下心腸,咬牙開了口:「這些話,太傷人,原本我想這輩子都不會說出口,可是,明成,長痛不如短痛。」

  「之前太傅沒入京之前,你一直在逃避,什麼都不說。」

  「等到太傅入京,你心中有了壓力,卻仍是不敢親自開口,只在信紙背後寫這麼顏色淺淡的一句話,想要我自己發現,到時你沒了退路,才會真真將勇氣拿出來。」

  「你心裡的事太多了。」燕稷傾身上前,「你喜歡我,卻不敢承擔與我在一起的後果,你不願讓傅老丞相失望,也不確定自己是否能擔得起無法延續香火的責任,於是你就在等,等旁人給你一條退路。」

  「但除了你自己,誰能給你一條路?」

  「到現在,我和溫卿塵埃已定,你心中難過,又覺著不甘心,之前帶我去了你書房內的密室,到現在,又將這些書信,你的心意,徹徹底底挑明。」

  「可是。」燕稷直視他的眼睛,先前稍稍散了下去的氣勢在這一刻捲土重來,「你難道不是因著心中清楚一切已經沒了餘地,才有勇氣說出這些話,好讓自己徹底得到解脫,好受一些?!」

  傅知懷面色驟然煞白一片,眼神悽惶。

  燕稷只覺著一顆心像是被人狠狠捏在手中,沉悶的疼,卻還是將最後的話一字一頓說了出來。

  「明成。」

  「你太懦弱了。」

  言語入耳,字字誅心。

  傅知懷單手撐著桌面,,身子仿佛受了重擊,搖搖欲墜。

  良久,他抬起頭,眼底一片紅色,聲音沙啞:「你說的不錯,我確實懦弱,勇氣不夠,還妄想旁人能給我一條後路。」

  「可是,燕小九,你今日說的這些,又有多少是藉口呢?」

  他說:「你說賀戟情意不在風月,只是對故去的懷念與眷戀,我亦有幾分如此,那你又如何確定,謝聞灼不是這樣?」

  「你又說,我太過懦弱,這一點不假。」傅知懷咬牙,「但我再是懦弱,對你也從來坦蕩赤誠,可謝聞灼呢?他心思深沉,最是危險,你對此尚無半分介意。」

  「所以,你說我太複雜,不夠簡單,又不是你尋的藉口,好讓自己能夠安心,從而得幾分寬慰呢?」

  四周陡然沉寂。

  傅知懷說完這些話便不再言語,呼吸漸漸加重,眼裡的茫然越加濃郁。

  燕稷看著他,心裡一時間滿是苦澀。

  想一想,他和傅知懷相處這麼些年,半點傷人的話都沒說過,到今天,卻是彼此都在對方心上留了一條疤。

  他的苦澀到達眼裡,被傅知懷看到,不由一頓:「我……」

  燕稷搖搖頭,面上漸漸流露出疲憊神色,淡淡的,卻讓傅知懷想要說的話盡數被噎在了喉間。

  嘗一嘗,儘是苦楚。

  緘默中,燕稷垂著眼,淡淡出了聲:「天寧二十六年,六月十九,分別時我曾送予你們桃木圓環。三個圓環,兩個被你們在昨年生辰時伴著賀禮送給了我,而溫卿,卻從來都沒有提過。」

  「我聽你們說過許多話,少年時的事,過去的種種,曾經的承諾……很多很多,可是仔細想想,我似乎從來沒有聽你們說起過,我們現在如何,以後又要怎樣。」

  傅知懷和賀戟瞳孔猛地一縮。

  燕稷抬起頭:「過去即便再好,到底和現在也是不一樣了,我想要現事平樂,後路寧暢,執著於過去,不是我要走的路。」

  「而我想要的,溫卿曾一字一句,對我說過許多次。」

  之後的話不用明說,傅知懷和賀戟也都明白。

  「而至於心機與否。」燕稷道,「太傅確實心思深沉,旁人難以揣摩,我也承認,如今我能和他走到這一步,少不了他幾分算計,可是,這種算計真的有錯嗎?」

  傅知懷一愣。

  燕稷繼續道:「他平日裡,明里暗裡打探我的喜好,入夏我食欲不振,他四處為我尋稀罕吃食,冬日天寒,可自他來到宣景殿,手爐火盆向來周到,我竟未覺得冷。」

  「他知道我夜裡總做噩夢,又顧著臉面不願說,便厚著臉皮藉口自己怕黑同我一起。」

  「知道我睡前思慮過重,總是頭疼,就想盡了辦法讓我無暇想太多,直到安神香起作用。」

  「知道我從前遲鈍,之後又顧慮太多,於是帶我去了許多地方,紅線,放燈,然後一點點,讓風月變成理所當然的事情。」

  「……」

  「這樣的算計,有錯嗎?」

  清清淡淡的一句問話,卻讓傅知懷心口突然沉悶下去,千言萬語凝在心裡,無論如何,也找不到說出口的餘地。

  愛情里,源於它本身的算計從來都不是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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