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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薛陵從前最愛他這樣的眼神,那是他的年少歡喜和萬事勝意,因為這樣的眼神,他把一顆心和他所有的憧憬和期待都送了出去,結果呢?

  你有什麼資格,有什麼臉面,到現在還用這樣的眼神看我?

  薛陵心裡戾氣翻湧,身周覆著的煞氣在這種暴戾的情緒下實質成黑霧,像無數張牙舞爪的惡鬼,帶著尖銳的冷意朝四周席捲而去。

  白貓沒有防備,瞬間被黑霧撞到了幾米開外,晟陽雖然沒有實體,但饒涉站在側面,清楚的看到他的身子在被黑霧穿過的時候,透明了一瞬。

  這顯然是魂魄不穩的模樣。

  他魂魄不穩,也意味著薛陵的性命面臨著威脅,但薛陵的情況要比饒涉想像中好很多——

  之前只是看到自己的原身鎮墓碑便被刺激到入煞的人,現在在晟陽面前也沒徹底失控,進步的簡直不是一點半點。

  但沒徹底失控不代表不用管,畢竟在失控邊緣瘋狂試探也是件很危險的事。

  樊休把視線從薛陵身上收回來,壓低聲音:「饒涉。」

  兩個人共事多年,在一些事上已經默契到不用明說也能會意的程度,饒涉頷首,悄悄靠近薛陵,然後像之前許多次那樣,掏出一疊清心符就往他身上貼。

  一張不夠就十張,十張不夠就二十張,二十張還不夠的話就直接往五十張上懟。

  激情懟符這種事饒涉做多了,不是一般的得心應手,一圈符紙下去後,墓室里翻湧著的煞氣朝四處散開,薛陵臉上的煞紋隱去大半,眼神也漸漸恢復了清明。

  饒涉偷瞄幾眼,感覺薛陵的意識和理智應該是已經穩定下來後,抱著太極幡試探的開了口:「……薛陵?」

  薛陵沉默的站在那裡,沒有應聲,也沒有回頭,青銅劍的劍尖依舊遙遙指著晟陽,眼神無悲無喜。

  幾個人忍不住又緊張了起來,生怕薛陵想不開控制不住身上的煞氣,正忐忑著,卻看到薛陵突然收回了劍,視線也隨之移開,平靜的朝他們看了過來:「你們怎麼來了?」

  這樣的平靜太出乎意料,饒涉一怔,樊休卻沒管這些。

  「這個應該我們問你才對吧?」

  樊休對上他的眼睛,神情少有的嚴肅:「什麼都不說就跑到渡陵來,你這是想要做什麼?這麼大的人了還搞一言不合就離家出走這一套,你覺得你這麼做合適麼?」

  薛陵抿了抿唇,低眉垂眼的站在那裡,沒說話。

  饒涉看他這樣有點心疼,悄悄從後面扯了下樊休的衣袖,小聲說:「你別一上來就訓人啊,那些事我們聽著都難受,他親身熬過來的就更別說了,都能理解的,人沒事就好,是不是?」

  樊休的表情緩和了一點,但沒打算把這事就這麼擱過去,視線還是停在薛陵身上,嚴肅問道:「別的先不說,薛陵,我就問一句,你這次回來到底是想做什麼?」

  這話問出口,四周突然間一片寂靜。

  良久,才聽到薛陵出了聲,聲音輕輕的淡淡的,像是從遠處飄過來的。

  「……其實,我沒想做什麼。」

  他來渡陵,其實只是想問秦晟陽一句為什麼。

  為什麼要這麼對我?

  薛衍之究竟哪裡對不起你,以至於讓你這麼對我?

  這個問題埋在薛陵心裡實在太久太久了,從被摯愛之人推進法陣剜骨成灰的那一天開始,他就在想這個問題,為了這個問題,他受著煞氣的侵擾和萬鬼的撕咬,咬牙在怨和恨里修煉,就是為了重塑血肉後找晟陽要一個答案,但那天真正來臨的時候,他卻怕了。

  怕他摯愛的那個人用嘲諷淡漠的眼神看著他,說出那些他根本承受不住的誅心之言。

  所以他逃了,以一種倉惶又懦弱的姿態離開了渡陵,遊魂一般在外遊走了一千多年後,最終到了妖怪局。

  那是他的第二個家。

  在這裡,他有了新的朋友,有了新的家人,開始了一段新的生活,這段生活緩和平靜,那麼美好,慢慢的,慢慢的,他就很少再想起從前的事了。

  他以為自己放下了,以為自己已經不在意了,可事實告訴他他其實還是特別在意,在意到幾千年來沒不以原形示人,在意到只是看了它一眼,就控制不住情緒要被刺激到入煞。

  何其可笑。

  薛陵厭惡這樣的自己,在景雲觀清煞的那段時間裡,他一直在想這件事,最終決定回來一趟,找晟陽問出那個讓他逃避了幾千年的問題,和過去徹徹底底做個了斷。

  但他高估了自己。

  薛陵以為他能心平氣和的面對晟陽,但真到了那一步,一切卻不隨他控制了,他看到晟陽,就想到被他推下法陣時的驚愕和絕望,聽到晟陽喚他衍之,就想到那時似乎也是這樣,他在晟陽一聲衍之里抬起頭,剛要朝他笑,就看到眼前出現一隻手,把他朝後狠狠推了過去。

  那隻手,那隻屬於他摯愛之人,曾為他折過花綰過發,被他親吻過無數次的手,在他滿心信賴最沒防備的時候,不留任何餘地的把他推到了深淵裡。

  不甘,怨恨,絕望,暴戾。

  諸多不堪在心裡深埋許多年掙開束縛,逼得薛陵快要瘋癲,恨不能,恨不能……

  恨不能,把面前這人撕成碎片,帶著他一起墮到深淵裡去。

  但這不是他的本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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