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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顧南纏綿病榻兩年,對這些事情一無所知,殷承安自然不會對他說這些惹他憂心。

  於是顧南知曉此事時,流言已經喧囂了三個月。

  流言難破也易破,當晚,顧南臨睡前對著殷承安眼睛沉默許久,道:「初五的祭天大典,我與你同去。」

  「天寒地凍,你受不住。」殷承安淡淡道:「你安心養病便是,無須想太多。」

  「無雙谷規首條,一朝入世則保大啟昌盛。」顧南開口:「流言若被內賊外寇利用後果難以預測,於江湖我為無雙谷弟子,於朝堂我為丞相,斷不能讓這種事情發生。」

  聽到他的話,殷承安深沉的眸子凝視他許久,才低沉著聲音開了口:「於殷承安你是顧知還,承諾要陪我熬過一生歡喜苦楚的顧知還。」

  「這一點,你可以忘記,可是我不能忘。」

  與啞口無言伴隨而來的苦澀心酸。

  可沒有人比顧南更清楚,他的衰敗與天色涼寒沒有一絲關係。

  「我要去。」顧南定定道:「承安,祭天大典必定咬人陪同,如今承修還未還朝,我不能容忍其他人與你並肩站在屬於我的位置。」

  這話中隱藏的情意自是不必說。

  殷承安心頭一顫,凝視他許久,沙啞開口:「好。」

  正月初五,祭天大典。

  百官朝服伏地行三拜九叩之禮,祭台高築,神位周列。

  昭德帝身著玄底金紋華袍立於祭台之上,顧南身著玄底銀紋服飾站在他身邊,俯身執香,祈佑天下。

  午時,鐘鼓齊鳴,禮樂升起。

  二人並肩立於高台躬身,點香燃符,聲音一低沉一清朗,和在一起竟是難以描述的莊重。

  「於維聖神,挺生邃古,繼天立極,開物成務。功化之隆,利賴萬世。茲予祗承天序,式展明,用祈歆饗,永祚我家邦。尚饗。」

  俯身三百,線香於台,禮成,禮樂齊鳴。

  殷承安起身眺望遠方,心中前所未有的滿足。

  遠方海晏河清,山河景秀。

  身邊故人在畔,眉眼清潤。

  還要多求什麼呢?殷承安想。

  哪怕只有兩年,他也甘願。

  祭天大典過後,流言不攻自破,朝堂安穩。

  只是顧南能給殷承安的時間,從此便只剩下了一年。

  他的身子,也在這年徹底垮了下去。

  從前還能撐著精神與殷承安煮茶對弈,如今卻是連保持清醒都極為艱難。

  六月,太極殿。

  顧南站在窗前看窗外的桃花,點點粉紅被風拂到床邊,他伸手拈起一朵,粉紅顏色在蒼白手心更加灼灼。

  揮手拂去落花,顧南苦笑著伸手覆口,低頭便看到手心比之前更加卓然的顏色。

  朱色多艷麗,入眼卻傷心。

  他面無表情拭去血跡,坐在榻上發呆,良久感到上方一暗,抬起頭,殷承安站在他面前看著他,眼眸中滿是被苦苦抑制的隱忍和痛苦。

  顧南沒有刻意將那條沾血的帕子藏起來,事實上藏起來也沒用,如今他身子破敗到這般田地,便是再用心瞞,都瞞不住。

  真的,瞞不住了。

  顧南嘴角勾出苦澀的弧度,手指無意識攢緊,片刻,一隻溫暖的手伸過來將他的手掰開握在手中:「別怕,我在。」

  這麼些日子,無論顧南吐血還是昏迷,殷承安都未問過太多,只是在旦日他醒來後給予他一個溫暖的懷抱,而後沉聲說一聲。

  ——沒事,我在。

  便是冷靜自持如顧知還,也為這四個字於深夜無聲淚流許多回。

  可他不知道,在他流淚的許多個夜裡,一雙深沉的眼睛總是默默看著他,眼眸中儘是濃到快要溢出來的痛苦和絕望。

  說是苦楚歡喜一同熬。

  可是殷承安將所有歡喜都給予顧南,苦楚自己熬。

  桃花笑過春風,被風拂過後深秋零落,又被冬雪覆蓋。

  顧南知道,他恐怕是熬不過這個冬天了。

  等到他突然昏迷整整三日才醒來後,殷承安抱著他無聲許久,下令將遠在邊關的殷承修召了回來。

  縱橫沙場所向披靡的小皇子,在看到顧南纏綿病榻臉色蒼白的時候,眼眶紅的深沉,哽咽許久竭力將痛苦壓抑下去,在顧南清醒過來時,見到的依舊是記憶中張揚肆意驕傲微笑的小皇子。

  殷承修陪他坐了許久,臨別前伸手環住顧南的脖子,如同小時候無數次那般對顧南撒嬌:「小夫子,來年我要出征西南,你可千萬要備好桃花酒等我歸來。」

  顧南拍著他的背說好,別過頭去二人都紅了眼睛。

  玄服青年站在殿外沉默著看著他們,伸手覆上了眼睛。

  日子逐漸流逝,大雪紛至,深冬淒寒。

  顧南的精神卻在一場大雪後突然好了起來。

  迴光返照其實不是騙人的東西,人在快要走到一生盡頭時,總會有執念支撐著他與所愛之人告別。

  最後一次告別,以後便沒有以後了。

  深冬太極殿梅花最是妖嬈,比顧南第一次見到殷承安時看到的春日梅花要好看的多。宮人剪了花枝裝飾宮殿,顧南微笑看著那抹惹眼紅色,偏頭對殷承安說的第一句話,是:「對不起。」

  對不起,我未能守諾,辜負深情。

  不會有其他人會比殷承安更加明曉他的意思,聞言後垂眸無聲許久,殷承安輕聲開口:「青山不厭三杯酒,長日唯消一局棋,太傅,便與我對弈一次,可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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