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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這是好事。」

  景昭帝卻不再說話,盯著木盒愣怔許久,才低聲說:「他站在那邊對我招手,說他等了我好久,問我願不願意同他一起走。」

  顧南心中大駭,景昭帝不知道,他卻知道那位冠絕京都的顧敬之已經埋骨許多年。

  殷胥沒注意到他的異常,自顧自開口:「其實登基那年,他也問過我同樣的話……不過當時他問的是我敢不敢將他留下,而不是願不願意同他一起走。」

  說著,殷胥低聲笑了笑:「從前我對你說過,有一件事我很後悔,你還記得麼?」

  顧南沉默著點了點頭。

  「我最後悔的事,就是當年沒把他留下。」殷胥垂下眼睛:「當年欽天監占星,卦文說若是無雙之人不避世,天下大亂,皇權旁落……也就是那天,敬之抱著這個盒子站在我面前,問我敢不敢把他留下……我到底是沒選擇他」

  「你看,我是個懦夫。」景昭帝低聲道:「所以我活該一個人煎熬了這麼些年。」

  顧南還是沒有說話,好在殷胥原本也不打算他能開口,輕聲笑了笑:「如今敬之於夢境中問我願不願意跟他走,我說我願意,走過去想牽他的手,他卻後退避開我,說還沒到時候。」

  說完,景昭帝抬起頭對上顧南的眼眸:「你說究竟還要多久才能到時候?」

  眼前的帝王兩鬢斑白,眼眸微微渾濁,眉宇間儘是揮之不去的滄桑。

  這個曾經意氣風發尊貴無匹的男人,抬眼一瞥便是最凌厲氣勢的帝王,已經在三十多年的煎熬與苦楚中耗盡了所有風光。

  隔著紅木桌子站著,顧南能感受到後者源源不斷流失的生命。

  「不會太久了……」顧南開口,聲音竟是難以抑制的顫抖。

  聽了他的答覆,景昭帝低聲笑起來,小心翼翼將盒子抱在懷中,沉默許久,就在顧南以為他不會再開口時出了聲:「承安看你的眼神,同我當年看敬之的一模一樣。」

  顧南一驚。

  「他性子比我偏執,也比我有勇氣。」景昭帝看著他:「我真的很想知道,將來等他走到我這一步的時候,他會如何選擇?」

  一直到出了御書房,景昭帝的話依舊在顧南腦海里揮之不去。

  殷承安會如何選擇?無須等到將來,顧南也知道答案。

  景昭帝確實沒看錯,殷承安真切要比他偏執的多。

  這麼些年一步步走來,恍然間便意識到距離殷承安登基只有不到半年時間。

  那麼他該如何抉擇呢?走或留,簡單兩個字背後儘是複雜意義。

  回到齊王府時,殷承安和殷承修正坐在桃花樹下飲茶對弈。

  見顧南回來,殷承修笑著對顧南招手:「太傅快過來幫忙,我又要輸了。」

  清朗的聲音讓顧南從渾渾噩噩的狀態中脫離出來,嘴角扯了扯走上前去,他靠近石桌時殷承安恰好落子,抬頭朝著殷承修笑:「找太傅來也沒用,你已經輸了。」

  殷承修皺眉撇嘴。

  顧南垂眸觀看棋盤,黑子已呈崩潰之勢,確實沒有轉機。

  「占有先行優勢卻如此悽慘,承安,你這些年讀得兵法策略到哪裡去了。」

  小皇子有氣無力看他們一眼:「我會的皇兄也會,我不會的皇兄更精通……其實一開始我是占上風的,後面為什麼會變成這樣,我也不知道。」

  顧南笑笑拍拍他的肩膀:「走吧,是用膳時間了。」

  晚上,燈半昏。

  顧南坐在案後翻閱卷宗,殷承安站在背後添上燈油:「看什麼?」

  低下頭,手指間紙張首行赫然歷世書三字,只是顧南一開始便沒看進去,抬頭看著他笑了笑:「閒來無事看看,沒什麼。」

  殷承安伸手將掛在一旁的衣服拿下來給他披上:「看一些就早點睡吧,別著涼了。」

  顧南嗯一聲,垂眸淺淺掃過書面,躊躇片刻後低聲開口:「承安,等來日大局定下,我若要走,你會如何?」

  氣氛霎時凝固。

  殷承安嘴角柔和的弧度一點點放緩,逐漸成為一道平直的線,烏黑的眸子中暗光一閃而過,聲音隱隱寒了怒氣:「你想走?」

  看著這樣的殷承安,顧南心裡一時間有些不安,他定了定身,道:「我只是說如果。」

  聲音乾澀沙啞。

  殷承安沉默著凝視他,冷峻的臉上不帶一絲波瀾,靜默如遠山。

  這個問題答案究竟如何,殷承安到底是沒告訴顧南。

  只是在熄去燈火的前一秒,顧南聽到一個低沉喑啞的聲音在耳邊用最堅定的語氣開口。

  「太傅,你曾經說過之後深宮歡喜苦楚陪我一起熬,這話,我信了。」

  「所以,千萬別忘記了,顧知還。」

  夏日過去後,秋風漸起,萬物凋零。

  九月快要走到盡頭時,懷親王府傳來消息,懷王妃順利產下雙子。自最喜愛的兒子逝世,景昭帝便對懷王妃肚子裡的孩子關心異常,如今雙子出生,景昭帝大喜,當即召了禮部和欽天監,三個時辰才確定下兩位世子的名字。

  大世子殷子觀。

  小世子殷子望。

  只可憐懷親王妃之前失去夫君打擊過甚,這下子到底是沒能熬過去,產子當日便去了。

  縞素七日,頭七過後與懷親王合葬皇陵,追封一品誥命,諡號惠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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