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眼看著親閨女柔聲細氣地把親媽哄上了車,他才鬆了口氣。咳了一聲,對張雁聲說:「走吧。」
張雁聲看了他一眼,沉默地朝自家的車子那裡走去。
夜色里,女兒的眼睛就像她媽媽當年一模一樣。那眼睛看他的眼神,也和她媽媽最後那兩年看他的眼神一樣。
那是對他已經不再抱任何幻想,已經再不會有失望的眼神。
張寰怔了怔。長女今天晚上一直就不對勁。她好像……太安靜了。
在過去,大聲吵嚷,憤憤不平甚至咬牙切齒,不才是她該有的模樣嗎?今天怎麼就……忽然轉了性呢?活脫脫好像被她媽媽附體了一樣。
炎熱的夏夜裡,張寰莫名覺得有點發冷。他趕緊追上女兒,朝自家車子去了。
上了車梁瑩瑩就抱怨:「小題大做,小孩子淘淘氣而已,這麼大把年紀的人,跟小孩子置什麼氣?」
張寰在親媽和姑姑那兒陪了一晚上笑臉,還挨罵,早攢了一肚子氣。立刻罵道:「你給我閉嘴!」
他扭過身來,指著張碩成的鼻子罵:「以後出門你再敢給我帶這破玩意,老子揍死你!」
他說著,一探身,一把搶過張碩成手裡的水槍,扔到窗戶外面。
「我的槍!我的槍!」張碩成放聲大哭。
「閉嘴!」張寰吼他,「再哭抽死你!」
張寰少見對張碩成這麼生氣,張碩成被嚇到了,從嚎啕改成抽抽搭搭。
梁瑩瑩也慫了,尤其張雁聲還坐在後排,她臉上也有點掛不住,小聲嘀咕:「他又不是故意的……」
「閉嘴!」
張雁聲只冷冷地看著這夫妻父子間的一場鬧劇。
她知道張寰也只是恫嚇張碩成而已。張寰這個人是有點重男輕女的,他以前一直很想要兒子的,要不然也不會為了張碩成把梁瑩瑩娶回家裡來。
過去就是她傻。她把梁瑩瑩看作一座大山,非得蹦起來放大音量,結果把張寰也推到了梁瑩瑩那邊,反而促進了人家夫妻一心。
可這夫妻能有多團結呢?瞧,就這麼一點小破事兒,就現了原形了。
張雁聲很明白張寰為什麼生氣。
張寰並不是獨生子。他的名下雖然有幾間獨立的公司,但家族最核心的產業都掌握在他親媽的手裡。現在在親媽心裡打多少分,關係著現在老太太肯放多少權力給他,也關係著將來老太太的遺囑里他能分得多少份額。
從前十五歲的張雁聲根本沒想過這些。但現在的張雁聲已經在社會上混過一遭,知道有錢能使鬼推磨,再看這樣強勢的老太太,就很想豎一根大拇指。
抬起眼瞟見了梁瑩瑩。
這麼年輕的梁瑩瑩,跟了她爸這個半老頭子,圖什麼?不也就是圖錢嗎?
可笑自己以前把她看作大山一樣的存在。不過就是一個輕飄飄的掘金女,在張雁聲奶奶的跟前,屁都不敢放一個。
張雁聲現在再回想起自己以前的所作所為,嘆自己真是……本末倒置,不知道什麼才是最重要的。
那個坐在前排的女人,現在在她心裡輕飄飄的。什麼「大山」的錯覺,都轟然粉碎了。
甚至她親爹,她想起他在祖母面前的小心翼翼,奉承討好,她就忍不住嘴角斜斜一勾,帶出一抹冷笑。
眸光再一轉,卻看見了身旁的張鶴翎。
張鶴翎坐在後排的中間,小臉被嚇得刷白,要哭不哭的。可車裡沒一個人在意她。
既不是第一個孩子,承著初為人父的驚喜,又不是帶把的,擔著傳宗接代的期望。夾在中間,偏還是個女孩,再有一個靠兒子上位的媽,註定了她是那個被眾人忽視的小可憐。
好像是感覺到目光,張鶴翎忽然轉頭看了她一眼。她眼睛裡像是有淚光,卻怯怯地咬著嘴唇,不敢惹大人們煩。
兩個女孩子的視線便相接上了。
張雁聲分明地感受到了小姑娘那視線里的期盼。
張雁聲就奇怪了,當年這母子三人進門的時候,她一時氣憤,把張鶴翎給推摔了。按理來說,張鶴翎就應該怕她討厭她才對。
可這小丫頭從進了這個家之後,就老是跟在她後面,總想當她的跟屁蟲。
早開始,她對她吼過幾次。小丫頭也只是怯怯的,小臉鼓鼓的,小嘴要扁不扁,要哭不哭的樣子。後來張雁聲都沒辦法了,也不吼她了,就無視她,只當她不存在。
只是怎麼都想不到等她死了,哭得最傷心的是這個丫頭。
那雙含淚的大眼睛裡的期盼讓人壓力很大。張雁聲移開了視線。
張鶴翎卻小心翼翼地,向她貼了貼。小小的身體,挨上了張雁聲的手臂。
張雁聲僵住,又把頭轉向窗外逃避開。
小孩子直覺都是很敏銳的。他們的心裡其實沒有大人那麼多的彎彎繞繞,很多時候都是跟著直覺走。
姐姐雖然身體僵硬,可是也沒有推開她,也沒有不耐煩地對她目露凶光地嚇唬她。對比從前,簡直溫柔了一百倍不止。
張鶴翎膽子大起來,整個身體都向張雁聲靠過去,竟然就……倚在了張雁聲身上。
張雁聲僵硬了片刻。卻感覺到旁邊那具小小的身體像什么小動物似的,還能聞到她身上淡淡的香味。那是兒童護膚霜的氣味,沒有成年女性的護膚品那樣香,可是……很放鬆很好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