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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冬繡小心翼翼看了看周大老爺:「倒是大老爺,總說大公子命格不好,剋死了自家哥哥,因說得多了,老太爺還下手管教過,太太便也冷了心。」

  周大老爺方才只顧悲泣,並未留意話題此刻又繞到了自己身上,依舊在拿袖子拭淚。

  龔姨娘卻敏銳地覺察到這問話的人,語中何意。

  命案要緊的是尋到真兇,余者便沒那麼要緊了,可這個隱在暗處看不清面目的御史大人,每一句話都是要將她起初所言犯案因由,追問得乾淨明白。

  謝氏已然故去,還有誰會更在意她的名聲?

  一種可怕的猜想慢慢在她腦海中浮現出來。

  鍾應忱並不給她再去細思的時間,一個個問題緊跟著拋出,如尖刃利矢,不留絲毫喘息之機。

  「昨日審案時,秋大曾說,廬陽縣令審案時,大老爺著人打制長刀偽冒物證,將此案草草做結,這樣大事,總非姨娘一人能做主遮掩得過罷?」

  龔姨娘冷笑:「我既是老爺寵妾,費些銀子,總能使得動老爺身邊的體己人罷?有有什麼疑惑的!」

  她說得仍舊理直氣壯,可鍾應忱一番梳理,早已有旁聽的覺察到了不對,錦衣衛中便有人問:「笑話!你一個婦人,能使得動小廝,難道還能左右廬陽縣令辦案不成?」

  鍾應忱從暗處跨步出來,不去理會龔姨娘陡然悚然驚恐的神色,將兩張單子放於案上。

  「此次往廬陽,本官又著人重新查驗沉水的船隻,與當日周家定船時下的單子相比對,卻有件趣事,這上頭定下的官船明明是大件杉木,可做整船骨架,可當日的沉船卻是數根小材以鐵環束之,偏那鐵環縫隙極大,是故意做了讓人方便撬開的。」

  鍾應忱將那訂單按在桌上,抬首直直望過來,兩目對視之際,龔姨娘覺察出了久違的膽寒。那雙眼睛,明亮,剔透,有神,跳躍著森冷逼人的寒焰,像極了記憶中的謝氏。

  鍾應忱慢慢逼問:「龔姨娘那時未曾當家,總不至於,連定船的事,也是你做主過問罷?」

  他轉向驚恐憤然的周大老爺:「這上頭的字跡,大老爺可願一一比對?」

  「若是不願,也是無妨,當日大老爺生怕案子結的慢了,便是著人造偽證也要將這殺人罪責推與山匪,可怎麼忘了,那殺了滿船人的山匪,便是死在了橫縣當日你們下榻的客棧後山里,埋人的時候,並沒搜查乾淨,竟還落了些東西。」

  鍾應忱掏出一枚田黃印,慢慢抬手,露出下頭刻的字。

  「元竹客人,不正是大老爺十八九歲給自己起過的諢名麼?」

  這些話,在他心裡滾動了許多遍,一旦有了迸發之機,便爭先恐後地跳了出來,哪怕周大老爺指著他翕動嘴唇連聲恨道:「孽障…孽子…」,哪怕龔姨娘勃然變色,他都不曾有過多餘的情緒,只是將自己拿到的所有證據,一樁樁一件件,以一種咄咄逼人的姿態,盡數呈了出來。

  周大老爺沒有到了這個份上還能泰然處之的本事,指著鍾應忱方破口大罵兩句,便讓喝令堵住了口,只能嗚嗚作聲,拿著要殺人的眼神死盯著鍾應忱。

  此刻連堂上的人都看出了不妥之處,鍾應忱同平時相比,太過激然,而周大老爺剛才叫的那句「孽子」又好像指示著什麼。

  可去年,鍾應忱的身份是皇帝使人對了黃冊親自查定,不管如何,都再翻不去波瀾,只得將一些猜疑咽到肚子裡,權作不見。

  要幫同僚出脫,也沒有引火燒身的道理,刑部尚書心中嘆了口氣,目示左右將周大老爺重又押了起來,去了堵口的碎布,卻對他能分辯清楚不作什麼希望。

  果然,周大老爺又哭又笑,瘋了一般。

  「為何不早早將你淹了,大師說得果真不錯,滅家克宅,滅家克宅,害了全家,害了全家啊!」

  從早上鬧到了晚上,本以為能順利作結的案情,竟然又打了好幾個結,轉回到了周大老爺身上,刑部尚書兩指按著太陽穴,斷了要保周家的想法。

  便是對不住周家,也並非他之過,自家人鬧了這樣沒人倫的事來,還養出周大老爺這樣的蠢貨,他若敢保,下一個入獄的便是自己。

  一旦想明白了,刑部尚書對著鍾應忱的口氣就和緩許多。一邊命左右將周大老爺,龔姨娘都盡數押起來,一邊對著鍾應忱嘆氣。

  「十幾條性命,確是悽慘!謝家已敲了登聞鼓,告到了聖上面前,自然不能不知前後因由,便草草做結。我看此案,鍾御史倒是查得詳細,不知可有些別的線索,能將此事捋得清楚明白?」

  他也能看得明白,這哪裡是讓都察院和錦衣衛來做監察,分明是頂著由頭,讓鍾應忱介入此案。

  既是要做個擋箭牌,倒不如更清閒些,且——

  刑部尚書看了一眼方才那二人所跪處,不論如何,能做出這樣事的人,著實令人髮指,他聽著已是灰心,倒恨不得將此事儘快砸實了。

  此時雖有物證,卻還缺了口證,瞧著周大老爺瘋瘋癲癲的樣子,哪裡說得清事來?他也不能將這樣的因由呈到朝會上作結罷。

  鍾應忱笑得和和氣氣:「兩位大人辛苦這兩日,不妨多去休息,此事便交由下官罷。」

  所有的過程,仍是他推理之後的猜測,仍有不通之處,總要聽那兩位粉墨登場,說個清楚才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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