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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後來搬進沈思學家,早晚飯都有人看著,沈晗還時不時跑來學校替他加個餐,晚上回家開門又有準備好的夜宵,他連湊合都免了,也很少再犯胃病。

  這麼說其實不太恰當,「很少」該建立在從前次數繁多的基礎上,但宋斯年向來很能把握好那個度,以前胃疼的次數也並不多——只是屈指可數的幾次都慘烈得很,似乎是將數量都強加在了質量上,不犯病則以,一犯病便要他半條命。

  初中時候在網吧通宵又一整天不吃飯算一次,後來第一次喝醉那晚算一次,因為某個人的某句話吃一口氣吃五六個冰淇淋也算一次……再之前,小時候胃還嬌氣,他親爹照顧他不精心,或許也留下過些許不美不好的記憶,但他已經記不清了。

  真是不長記性。

  宋斯年按著上腹,蜷起身子縮進小沙發里,儘可能地讓後背貼著沙發,將自己折起來,聊以緩解燒心的痛——越疼便越是清醒,思緒活躍得匪夷所思,他甚至還有餘裕鬼使神差地想,沈晗說他又瘦了也不是沒有道理,伸手一按就是一把骨頭,肋骨清晰得硌手,能順著骨架摸到響得過分的心跳聲。

  先前隱隱的疼痛已經變得鑽心,渾身上下都是軟的,在五月近夏的悶熱室溫里一陣一陣發冷,像是有人把他的胃生生剝離身體,放進攪拌機里,神經與血管卻還連著,被絞擰成觸目驚心的一團亂麻,他本該餓得厲害,現在卻一點兒也覺不出,只知道喉嚨口充斥著濃重的令人作嘔鐵鏽味道,是從喉管深處一路反上來的。

  他竭力忍著噁心,將自己折起來安放在那裡,身體卻始終不肯如他所願,模糊認知里不過幾分鐘的光景,後背那層薄薄的衣服便已經濕透了,囚衣似的黏在身上,在濕冷與粘膩之間令人作嘔地切換——他後脖頸附近的頭髮大概也濕了,沙發柔軟的布料都像鐵鑄的,還是鏽得東一塊西一塊、翻起毛糙鐵皮的那一種。

  手機接連震了好幾下,本能里要拿過來看一眼的想法轉瞬即逝,什麼都亂七八糟。

  唯一值得慶幸的大概是他誤打誤撞進了帶衛生間的主臥,才不至於就這麼吐在地板上——宋斯年自己都不知道他是哪裡來的力氣挪出那十幾步遠,等到回過神來,人已經被抽了骨頭似的跪在廁所的地磚上。

  他最後殘存的理智是不去扒著馬桶吐,對著浴缸卻又吐不出來。

  胃是空的,只有泛酸的胃液燒喉嚨,苦得他眼眶都酸了。後來連撐起自己的力氣都不剩,索性放棄了近於吐出消化系統的無意義行為,遵循本能渙散地靠坐在浴缸旁,打開水龍頭無意義地沖。

  他在亂七八糟的水流聲里想,腿麻了,站不起來了。

  從小到大不管遇見什麼,他的第一反應都是忍,都是熬,想著熬過去這一會兒也就好了——這一次也不例外,胃部隱隱作痛的時候他還在想,只是餓著了,左不過半個小時就會好,現在想來實在可笑,因為情緒忽略自己身體的需求,到最後還不是熬不過去,又要伸手向別人乞憐。

  他連藉機裝可憐試探的心思都沒了,只是痛得眼前發黑,靠在冰冷的牆磚地磚之間,模模糊糊地想沈晗。

  那麼貼心幹什麼,這都幾點了,怎麼還不開門進來看看他……

  他仰頭靠了一會兒,漫無目的地想著手機留在外面了,現在該怎麼找沈晗——想到這裡思緒便斷了,戛然而止,再重複。

  之後便是熟悉的耳鳴,臆想里蜂鳴器的聲音壓成細細一線,針似的扎到鼓膜上,攪得他後腦勺生疼。他總覺得自己叫過沈晗的名字,只是不知到底有沒有發出聲音來,事後向當時人求證,對方也說不上來。

  怎麼像個小嬰兒似的,渾身無力地被裹在襁褓里,哭也哭不出聲,難受極了竭力地想引起大人的注意,卻始終找不到辦法——他已經痛得有些恍惚了,連挪回衛生間外找手機的力氣都沒有,四下都是暗的,目光所及只有讓人心生絕望的黑。

  這一場胃痛來得太迅疾,也太鑽心了,像是一次始料未及的懲罰,罰他拙劣的自導自演和矯情的搖擺不定。

  第一次聽到宋斯年房間傳來的瓶罐破碎聲的時候,沈晗還以為自己聽錯了。

  第二次又是什麼重物落地的聲音,他以為是宋斯年心煩意亂極了,在看什麼發泄情緒的視頻,或是真的想摔點兒什麼泄憤。

  第三次再聽到,他就坐不住了。

  如果這位常年情緒不太好的小少年是因愛生恨,打算拿玻璃瓶碎片謀殺他,他也認了。沈晗這麼想著,象徵性地敲了兩下門,推了進去。

  房間裡沒開燈,地上似乎也沒有砸破砸碎的東西,他按開手機自帶的手電筒軟體充當照明,四下看了看,確定房間乾乾淨淨,連人影都沒有一個,宋斯年的手機放在小茶几上,屏幕是熄滅的,收到消息的提示燈偶爾亮起來,又緩緩暗下去。

  太安靜了。

  沈晗一凜,一顆心幾乎從嗓子眼裡跳出來,下意識衝到窗邊,一把拉開窗簾——幸好幸好,窗戶都死死鎖著,沒有被打開過的痕跡。

  他鬆了口氣,眉頭卻還是皺著,試探著朝向黑暗叫了一聲「小年」。

  沒有回應,仿佛先前重物落地又撞碎的清脆聲響也是他的錯覺,可他沒有細想的餘裕,冥冥中有個聲音催著他,焦急得毫無道理,仿佛多耽擱一秒便有什麼要來不及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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