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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楚里閃身進屋,將食盒隨手擱到旁邊桌上,急匆匆走到楚雲西案前,低聲說道:「主子,傅大人不知道怎麼了,好像有些不太對勁。」

  他話音剛落,旁邊屋子就傳來了砰砰砰的連續砸門聲,夾雜在其中的,還有一聲若有似無的『雲西哥哥』。

  這個稱呼隱約有些熟悉。楚里正暗自思忖著,楚雲西已經兩三步跨到門前開了門。

  他望著正不停用力拍他臥室門的傅傾饒,輕輕喚道:「阿嬈,你怎麼了?可是有什麼事?」

  那兩個字的稱呼一入耳,楚里從裡到外冒出一身冷汗,將他激了個透心涼。

  他恍惚記起來,十幾年前,楚雲西半夜尋到他讓他幫忙。那時滿身血污的楚雲西倔強地一言不發,任他怎麼問,也不肯說出是去做什麼了。

  心念電轉間,楚里已經走出屋子。他抽出武器雙目凝神,警惕地環顧四周,暗道若是有人膽敢在這個時候闖到這個地方,必定格殺勿論。

  腦中在嗡嗡亂響,耳邊是砰砰敲擊聲,饒是如此,傅傾饒依然聽到了楚雲西的聲音。

  她慢慢轉過頭去,看到楚雲西從旁邊的小書房裡走出來,便渾渾噩噩地迎了過去。

  兩人剛剛接近,她就一把抓住楚雲西的雙臂握得死緊,抖著嘴唇問道:「雲西哥哥,你還記得春生嗎?你還記得他嗎?雲西哥哥,我怎麼想,也想不起來他長什麼模樣了。雲西哥哥,我好像已經忘記春生了。怎麼辦,怎麼辦?」

  她衣衫凌亂眼神渙散,全身都止不住地微微戰慄。

  聞到她身上散發出的淡淡酒香,楚雲西有些後悔了。

  先前因了是在平王府中,他自問有能力看顧好傅傾饒,故而與她說了那些話,放心讓她飲酒,希望她像正常的同齡人那般,有個機會稍稍放縱一下。

  可他忘了一點。

  她心智過于堅定,平日裡將太多的痛苦與酸楚壓抑在心裡,丁點也不肯外露。也正是因為這個緣故,一旦這些負面情緒突破桎梏齊齊爆發出來,程度之大之強,極有可能超出他的預估。到了那個時候,她也許根本承受不住。

  或許,這就是她不肯飲酒、片刻也不肯放鬆自己的緣由所在。

  思及此,楚雲西心中大慟,卻依然穩住聲音,和緩問道:「春生是誰?你和我好好說說,我幫你想想。」

  「你也不記得春生了?可是你見過他啊……雲西哥哥,你向來過目不忘,怎地連春生都不記得了呢?」

  傅傾饒猛地鬆開他,踉蹌著後退兩步,雙手環胸抱緊雙臂,焦躁地在原地轉圈,不住地喃喃自語。

  「二哥如果知道我這樣忘恩負義,一定會打死我的。大哥這次也不會幫我了。爹爹他,爹爹他肯定又要生氣了。可是我盡力了啊。我怎麼努力去想,也想不起來春生的樣子了。怎麼辦?怎麼辦?」

  楚雲西想要安慰她,可是又不知道該怎麼做才好。

  他合上雙目,將眼底的痛苦盡數斂起,深吸口氣,努力回想傅傾饒口中說的該是何人。可聽著她口中的囈語聲,他的回憶,竟是回到了宛若修羅地獄般的那個晚上。

  當時他背著她,一步步踩在紅河滿地血肉模糊的地面上,一聲聲輕輕勸著她。

  「阿嬈,不要看。」

  「阿嬈,閉上眼。」

  「阿嬈,你睡會兒吧。」

  「阿嬈,我嘴笨,不知道該怎麼說才能讓你聽我的……不過你還是別看了。」

  他一向知道自己口拙,不懂得怎麼哄人才好。卻一直不甚在意,只想著那些都是多餘的言語,不會便不會了,又有甚麼要緊?

  直到那一刻,他才知道,不會哄人,也能成為痛恨自己的一個緣由。

  他每次側過臉去看傅傾饒,都能望見她雙眸圓睜,不錯眼地將周遭一切盡收眼底。

  可那些,又哪是她能看得的?

  ……

  楚雲西努力想要把思緒從那天移開,去想傅傾饒講的到底是誰,卻怎麼也無法脫離那晚的魔咒。

  他雙拳緊握,索性放了開來,任由記憶馳騁下去。

  少年背著女孩子,一步步踏著血污而行。

  院門近在咫尺。

  溫家別院的圍牆很高,他武功還不夠精進,獨身一人尚能翻進來,背著她卻是不成的。好在旁邊院子裡有一處地方牆邊有塊巨石。等到出了這個院子去到那巨石旁,他便能踏上它,背著她翻到牆外去了。

  少年咬緊牙關,努力忽視自己所處的環境,努力不去想周遭的一切代表著什麼,全心全意都在考慮著,如何帶著背上的女孩子儘快逃出去。

  誰知背上的女孩兒卻在這時渾身猛地抽搐了下,指甲扣緊他的脖頸,全身不受控制地痙攣起來。

  少年頓住步子順著她的視線看過去……

  院門邊上的牆角處,有一個小小的『身影』。身量與女孩子差不多,扎的辮子是女孩子平素最喜歡的,穿著的衣裳也是女孩子極為喜愛的。若是沒記錯,那身衣裳,正是她前幾天過八歲生辰時穿著的那套。

  那個『身影』蜷縮在角落裡,凝眸細看……凝眸細看……

  竟是被剖開了肚子,臟腑里一片凌亂……

  楚雲西猛地睜開雙眼,一把拉住幾近狂亂的傅傾饒。

  眼前的她,與那時的她,何其相似!

  他聽著她發出仿若困獸般的嗚咽聲,自己的聲音也開始不受控制地微微顫抖起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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