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京城有宵禁,又會關城門。雖說入了夜再過來對她來說也不是難事,可段溪橋問起時便不好找藉口了。索性在傍晚時候出了城,窩在這裡靜等。
結果一不小心就睡著了。
地上灑滿銀輝,運氣不錯,是個月光皎潔的好日子,無論找什麼都方便許多。
傅傾饒揉著腰一路小跑,幾里地下來,身上漸漸有了暖和氣兒。
望著眼前情形,她知道,目的地到了。
大片大片的白骨大喇喇地鋪在地上,襯著清冷的月光,無風都能感受到十二分的冷意。四周靜到森然,偶爾有點輕微響動,都讓人忍不住去想是不是屍蟲在啃食死肉。
雖說小時候就見過好多死人,可傅傾饒還是頭一次半夜裡獨自一人看到這副壯觀景象,著實被激得汗毛直豎。
方才冷到嗅覺都不靈敏了,此時暖和過來才發現,腐肉的臭氣熏得人直欲作嘔,白日裡那一雙斷腳的氣味比不上這兒的萬分之一。
傅傾饒扶著身邊的一棵樹,停了好半天才緩過勁兒來,忙從懷裡拿出塊帕子蒙住口鼻。
這亂葬崗據說是百年前開國皇帝建國之時開始形成的。開國皇帝手段剛硬,帶人打進京後準備血洗京城。幸虧護國公極力相勸,血洗一半後終是收了手。
大量死屍無處安置,初初登基又無暇顧及,只得將屍身丟到這兒堆放著。到了後來,這處就也漸漸成了氣候,但凡在宮裡頭死得不明不白的,都心照不宣地往這裡丟。
時常有人嚷嚷著這裡不管不行了,必須要規範起來,卻始終沒人敢接手。久而久之,成了如今這副尷尬局面。
先前聽了段溪橋的話後,傅傾饒本不願來這裡,後仔細想想,他說得也沒錯,若說丟棄那樣一個人哪兒最合適,莫過於此處。就也收起了牴觸,老老實實做好了準備來這裡查探。
她拿出準備好的布套子套在鞋子外面,拿帶子繫緊,見四處無人,這才使出輕功立在白骨中的石頭上,細細察看。
有不少屍體面目損毀,若是時日久長的,她便不去理會,偶有一兩個時間尚短,她就看看是男是女,是否有腳。
看好一處便挪個位置,一圈兒下來,已經過去了近一個時辰。
雖說沒找到人,可她卻是鬆了口氣。
——沒有看到屍體,至少說明人還有活著的可能。
正要脫下布套離開,突然,靜籟之中傳來了粗重的呼吸聲。只一下,再聽又沒了聲息,仿佛剛才的也是她的錯覺。
但傅傾饒知道自己沒聽錯。
她回想著大致的方向走了過去。有一個巨石,呈倒立的凹字型。底下空隙處有一人渾身染血,胸口正輕微地起伏著。
他傷得很重,面目青腫看不出本來樣子,但是身材頎長肌肉緊實,顯然是個極年輕的男子。
這都不是重點。關鍵是,他有腳。
所以傅傾饒不想救了。
誰知這人什麼來歷?保不準是江洋大盜被仇家給砍了丟在這裡的。
傅傾饒正打算扭頭就走,那人卻猛地睜開了眼。
暗夜裡依然極其清透的一雙眸子,好似寒冬里的冰凌,閃著凜冽的光華,冷冷地直穿人心底。
傅傾饒一個恍惚,總覺得許多年前,自己好似也看到過這麼一雙眼眸。
於是瞬間就心軟了。
這樣的人,不可能是壞人,最起碼,絕不是罪大惡極之人。
她試圖背他起來,可傷他的人下手極重,他流了很多血。額頭滾燙,雖然睜了下眼,其實人根本是半昏迷著的,手腳發軟完全使不上力。偏偏他又很重,於是她扶到一半還沒挪到背上人就滑了下去。
想想也是,他身材高大,雖然很瘦,可那都是實打實的肌肉,加起來的重量十分可觀。
「真要命,你說你就不能稍微輕點兒嗎?」
傅傾饒抱怨了句,只得把事先準備好的長繩拿了出來——她怕萬一真是瞎貓碰到死老鼠救到沒了雙腳的劉大人,必然要背他回去,於是帶了根很長的結實繩子。
將繩子在男子臂膀和身後捆了幾下,她蹲下.身把人托到背上,牢牢地與自己綁到一起,然後起身……
傅傾饒無語了。
這重量,真夠帶勁的。
在這一瞬間,她突然有種衝動,想把他扯下來撂到地上,用繩子綁住雙腳一路拖著回去。
誰知她這念頭剛剛閃過,對方就低聲喚了句「阿嬈」。
他低沉的聲音里摻雜了太多的無奈與傷痛,硬是將平平淡淡的兩個字說出了萬千柔情。
傅傾饒深深嘆息了下,心說能把一個名字叫得讓她一個陌生人都動容的,應該是好人吧。
得,背就背吧。大不了等他醒了再和他算總帳。
翻城牆的時候很是費了些力。
城牆有幾丈高,若是不帶著人,她來去自如。如果帶著瘦瘦的老學者劉大人,也完全沒問題。可如今背著這麼個重傢伙……
她咬了咬牙。
拼命試試吧。左右後半夜路上人少,以她的身手,被發現的可能性很小。
……
回到住處的時候,傅傾饒整個人都不好了,直接帶著傷者一起側躺在了地上。後面那人撞擊地面發出「咚」地一聲悶響,她也沒了力氣去看他是不是磕著了頭,躺在那裡大口大口地喘著粗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