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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作為臨時被抓差成了僕從化名施不全的貼身長隨,施世綸還是頭一次見識到自家爺這畫風跟龍捲風一樣說變就變的本事,一時被嚇得幾乎說不出話來,頓了片刻才順勢笑著應聲道:“少主子,您可怎麼說的呢——要論規規矩矩地考,這兒還不趕著順天府容易。可咱既然來了,也就不是奔著這規規矩矩的考法兒來的。您等著瞧好吧,過會兒就得有人上趕著湊上來幫咱的忙呢……”

  兩人說話的時候都不曾刻意壓低過音量,聽著他們的jiāo談,有些書生士子面露嫌惡之色轉身便走,有些人則搖搖頭忍不住的面露惋惜——畢竟那青年一打眼上去實在風雅清俊得很,明明生了這樣一副好皮囊,卻偏偏是個紈絝的xing子。實在是叫人忍不住地覺著可嘆又可惜,恨不得揪著他的領子把他打醒了才好。

  “這位公子爺——聽口音可是京城裡來的?”

  眼見著人群隱隱散開,卻忽然有一個富態的中年人費力地撥開人群擠了進來,笑眯眯的朝著他一拱手,又湊近了神秘地低聲道:“公子爺別犯愁,到了咱這濟南府,可不像順天府管得那麼嚴格。您就儘管把心放在肚子裡頭,跟咱們來看看這些個好東西,挑一兩樣帶回去,等開考了心裡頭也能有譜不是?”

  雖說就是為了釣魚來的,可也沒成想這才把餌掛上,居然就有魚凌空飛躍著自個兒撲上了鉤。胤祺合攏摺扇望向施世綸,微挑了眉等著他的意見,施世綸心領神會,上前一步往那人懷裡拋了快碎銀子,打量著他不無倨傲地淡淡笑道:“你倒是個明白人,知道我們少主子今天是來做什麼的——你那東西在什麼地方,離這裡遠不遠?我們少主子還要備考,沒工夫跟你們去那些個雜七雜八的破爛旮旯裡頭……”

  “明白,明白——這您放心,東西就在裡頭雅間放著,公子爺若是有興致,咱這就去看都沒得說。”

  被他這麼寒磣了一番,那中年人卻半點兒都不惱火,反倒愈發恭敬了幾分。將那銀子收了起來,點頭哈腰地繼續輕笑道:“不瞞您說,我這兒的貨可是最全的——只要您捨得花銀子,除了那頭榜怕有點兒費勁,剩下的都有商量的餘地……”

  胤祺聞言不由微挑了眉,合了扇子不著痕跡地四處一掃,卻見四周的人要麼是面露不屑,要麼是一片淡漠,居然沒有一個拍案而起發怒的,顯然是早已習慣了這樣的場面。他本以為這兒最多是賣些個夾帶小抄,卻不曾想連榜上的名次居然都可以明碼標價地往外賣了,照如此考法,卻也實在怪不得每次會試頭榜都恨不得被江南的舉子慘絕人寰地屠榜——畢竟江南科場被他盯得水泄不通,能考出來的都是憑著自個兒的真本事的,不像這些個早已被折騰的烏煙瘴氣的貢院,說不準裡頭就有多少花錢買來的假舉人。在各省的鄉試裡頭看不出來,可一到了全國統考的會試,這孰高孰下卻是一眼就看出來了。

  主子不知為什麼就忽然開始發呆,施世綸卻也只好盡職盡責地繼續扮演著長隨的角色,拉著那人低聲問了幾句,便一瘸一拐地回到了胤祺身邊,微俯了身道:“少主子不妨跟他看看貨,看好了咱再作打算。”

  胤祺不動聲色地微微頷首,仿佛始終不曾留意身旁那些鄙夷不屑的目光似的,大搖大擺地跟著那中年人往後頭走去。等過了後頭的拱門,才發覺這一間小小的茶樓竟也是別有dòng天,前頭是喝茶的地方,後頭卻是直通向了一間密室。進了那間密室,裡頭放著八口箱子,每一個箱子都被牢牢地鎖著,屋子的另一頭居然還有一扇緊閉著的小門,平白便顯出幾分叫人心癢的神秘感來。

  “公子爺,您瞧好咯——這叫‘八仙助考,一點靈犀’。”

  中年人得意地一擺手,走到那一字排開的八口箱子前頭,又恭敬地俯了身子笑道:“咱行里有規矩,無論買與不買,開一口箱子,定價一兩雪花銀。公子爺您看——咱們先打哪一個?”

  聽著這幾乎是獅子大開口的價格,胤祺忍不住微挑了眉,一時卻也猜不出這究竟是當真bào利的一個行當,還是自個兒確實被當做了冤大頭來宰。只是今兒本就為了鬧清楚此間關節而來,就算真是被坑了卻也只好捏著鼻子認下,示意貪láng取出一錠十兩的銀子扔在桌上,朝著那幾口箱子揚了揚下巴:“挨著個兒的開,剩下的就算爺賞的了。”

  “好嘞!”

  那中年人興奮地應了一聲,搓了搓手便掏出一串jīng致的鑰匙來,先取下了第一口箱子上吊著的名牌,開了鎖笑道:“咱先從夾帶看起——這一口箱子名叫‘蘇幕遮’,顧名思義,是要懷藏遮掩才好帶進去的。您看這一套書,名叫《四書典倉》,拿鼠毫筆寫的,四書裡頭能出題的全寫在這裡頭了。就這麼大點兒,到時候考房的門一關,誰也不知道您在裡頭看什麼,盡可以慢慢兒地翻找。這是咱最簡單的‘升雲梯’了,只要二十兩銀子,您要是中意,給了銀子立刻就能拿走。”

  饒是見識過了現代豐富多彩的作弊手段的胤祺,一見著這《四書典倉》卻也不由暗暗吃了一驚——這書總共長也不過三寸,寬一寸有餘,擱在手裡頭都沒人能看得著。裡頭密密麻麻的儘是工整的蠅頭小楷,看一眼就覺著眼暈,天知道是怎麼寫上去的,若是不算上這東西所代表的意義,倒是件挺有收藏價值的小玩意兒。

  有興趣歸有興趣,剛被敲詐了十兩銀子的五爺倒也不打算再養著這群碩鼠——畢竟他要是真想要這些個東西,卻也實在犯不著花錢買,最多回頭抄沒之後帶一份兒回去跟皇阿瑪顯擺也就是了:“少拿這些個爛大街的沒用貨色污爺的眼。四書而已,爺還不會背不成?再說了,你當爺不知道那進場的時候查的有多嚴呢?要是真被查了出來,別說功名,不落得個罪名就是阿彌陀佛了!”

  “是是,公子爺果然見識非凡。”

  那人的神色忽然顯出些慌張來,偷眼瞄了瞄這一位公子爺,見著對方並沒有因為被坑了一兩銀子而氣急敗壞的趨勢,這才略略鬆了口氣,又陪著笑繼續道:“那咱就來看這第二口箱子——這第二個,名叫鶴沖天……”

  最叫胤祺心生好奇的,其實就是這些個風雅至極的暗號。耐著xing子挨著個兒的看下去,所謂“鶴沖天”,居然就只是一張埋著線的蠟紙,故作不快地追問了一陣,才終於明白這紙的用處居然是將那小抄裹起來,塞進那不可描述的位置裡頭去,用的時候再扯著線拉出來。隱蔽倒是有了,只是一想想這詭異難言的感受,再回頭看這鶴沖天三個字,卻也就越發的一言難盡了起來。

  再往下頭的兩口箱子,裡頭裝得卻也都是些夾帶的用具,設計得竟也頗有幾分別出心裁。一口箱子外頭掛著的木牌是“青玉案”,乃是桌案上擱著的一套東西,硯台、筆洗、鎮紙、蠟燭,件件都是中空的,裡頭均可塞進寸許厚的紙條進去,再在外頭旋緊,不細看根本看不出什麼端倪來。至於另一個名為“鵲橋仙”的,裡頭關得竟是只雪白可愛的鴿子,那人信還誓旦旦地拍著胸口保證,這鴿子只要稍加訓練便能在考場和家中來往,靠著這飛鴿傳書在場外答題,準保能萬無一失。

  胤祺看得已徹底來了興致,卻也不打算平白花什麼冤枉錢,只是一件接一件地嘲諷不屑一番,又一抖扇子冷然道:“這些個雕蟲小技又有什麼用?若只是為了這些,我何必巴巴兒地跑到這濟南府裡頭來碰運氣——且不說往裡頭帶東西本就是冒著掉腦袋的風險,就算是真帶進去了,我又不知他考哪個、問哪篇,如何做那懷藏授義,莫非要把所有的重點都抄一遍不成?”

  “明白了,公子爺想要的不是這些個明面兒上的東西。”

  中年人倒也不急,只是胸有成竹地一笑,又快步走到第五、六口箱子之間:“您再看看這兩個,‘如夢令’、‘相見歡’,先不說東西是什麼,您看看這名兒起得,叫人看了就覺著心裡頭踏實——”

  “都如夢了,還有什麼可踏實的……”

  聽著他的自賣自誇,施世綸卻是實在忍不住地低聲念叨了一句。胤祺險些就被他引得失笑破功,輕咳一聲不著痕跡地掩飾過去,順手一扇子敲在那一口“如夢令”上頭:“什麼如夢令——這總不會是什麼迷藥,叫除了我以外考場裡頭所有的人都睡過去吧?”

  “不是不是,那哪兒能行呢。”

  那人忙笑著搖頭,又將那兩口箱子一塊兒打開了:“這兩個是代筆的箱子。裡頭擱著的都是名牌,您只要翻牌子就得了——這‘如夢令’可不是叫別人如夢,而是叫您如夢。您只要安安心心地在家裡頭大睡一場,自會有人替您去考試,填的當然也是您的名兒。至於這‘相見歡’,又是另一種qíng形,咱們也管它叫就院假手,要比直接替名入試更保險些。您跟這替考的一塊兒進考場,拿的也都是自個兒的考牌,自然絕不會叫人查出來有什麼不對。可等開考的時候,您們倆就把名字填成對方的,這齣來的成績,自然也就jiāo換過來了……”

  胤祺不動聲色地緩緩搖著扇子,微挑了眉過去細看著,心裡頭卻已止不住的暗暗發沉——若說前頭不過是些個叫人貽笑大方又見不得人的小手段,到了這兒可就是正正經經的舞弊了。一見這些人的熟練自然,甚至還有心思起這些個風雅的名字就知道,這個行當顯然不是一兩年間興起的,而是早已成了規模氣候。該是何等的有恃無恐,才能叫他們還沒調查清楚自個兒的身份,就大搖大擺地湊上來向自己亮出這些東西,給了錢就敢開箱子,半點兒都不怕叫人知曉?

  “這裡頭的牌子,都是沒翻過的?”

  心中雖已隱隱下了決議,胤祺的面上卻仍是一片漫不經心的神色,拿著扇子點了點那些個jīng致的檀木牌子:“我又沒見過這些人,如何就能知道他們一定比我的學問好,不是你拿來誆我的?”

  “爺您看——咱是生意人,生意人都講誠信。這麼跟您說吧,就這些個人,那都是少則替考了三四年,多則考了十來年的。論學問根本沒的說,只不過都是些個賤籍、罪奴出身,終身沒資格應試求取功名,這才轉而gān了這一行。甭說他們準定能給您考上,您也看著了這些木牌上頭寫著二甲、三甲的名次,只要您給得起銀子,翻了哪一個,等放榜了名次就一定只往上不往下。哪怕下了一名,咱也分文不留,您給多少咱退還給您多少,您看怎麼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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