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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只可惜……

  「也罷。老夫又豈是那刻薄之人。慕容修,你有什麼條件,不妨一說。」

  「朕要你們保證,入城之後,立即開倉賑糧,接濟百姓。絕不許趁火打劫,姦殺搶掠。」

  「什麼?」龐太師驚訝地看著慕容修。這個小皇帝,不是能為了一人而犧牲上千百姓的性命麼?他怎麼了?

  慕容修淡淡一笑:

  「至於朕……朕深愧天下,無顏苟活,立下詔書後便自行了斷,只求你們勿傷百姓一人。」

  龐太師和章翦又驚又疑地看著慕容修,沉吟片刻,龐太師終於道:「罷了,我答應你便是——快快將詔書寫了,我好昭告天下。」

  兩個士兵跑上前來,以背作案,撲開一道黃帛。可慕容修卻似乎看透了什麼,只冷冷一笑,並不肯上前。

  「慕容修,你這又是什麼意思?」龐太師不耐煩道:「出爾反爾,不是天子做派!」

  「朕是怕你們出爾反爾。」

  慕容修忽然舉起厚厚一摞盛安城戶簿,面無懼色,用自己最大的聲音面向所有百姓喊道:

  「口頭答應如何算數?盛安城共百姓三十一萬四千九百八十一戶,我要你龐崢當著他們的面,在這戶簿的白紙黑字上寫下保證,絕不傷害他們一人!否則,我即刻血濺三尺撞死在你們的刀劍上,看你們頭頂弒君篡位的名聲,如何坐穩這天下!」

  一言既出,四下瞬間安靜。半晌,隊伍里的百姓們才反應過來慕容修的用意,不覺淚流滿面,紛紛跪下連連磕頭,口呼萬歲,哀嚎遍野,頗為壯觀。

  龐太師微微眯起了眼睛,意味深長地盯著慕容修。

  他知道,慕容修八成已經看出他手下軍隊的人員混雜。的確,為了短時間內集結大量軍隊,儘快奪取皇權,他不但暗中勾結數支地方駐軍,還私下聯繫了北嶸的軍隊。

  他付出的代價也是高昂的——除了割讓土地,允諾官侯,他還答應了一個極為殘暴的要求——他默許事成之後,這些垂涎盛安城已久的虎狼之師可盡情在盛安城內縱情享樂三日,燒殺奸掠,百無禁忌。

  他本以為胡亂答應慕容修的要求,日後無憑無據,即使屠了盛安城,黑鍋也可以想辦法扣在這些北嶸人身上。可是現在慕容修扯著嗓子,逼他當著數萬人的面立下字據,他日後又該如何反悔呢?盛安城但凡出了一點岔子,都會算到他的頭上,賴都賴不掉。

  該死!

  龐太師暗罵一句,飛速在心中反覆權衡了幾遍,決心還是大局為重,以後再想別的辦法犒賞軍隊。他於是便做出一副不以為然的淡笑:

  「好,我寫下便是。」說完接過筆,在那摞厚厚的戶簿側面刷刷刷飛快地寫下了進城之後的保證,又在慕容修拿出的紅泥上一蘸,摁下一個鮮紅的手印。

  慕容修在一旁靜靜看完,這才覺得心終於落定。他仰頭大笑幾聲,披散的長髮和衣袂逆著風和光高高飛揚起來,宛若千片萬片黑羽白羽在雪地飛舞。笑聲止了,再抬起頭,臉頰已是兩行清淚。

  慕容王朝三百八十四年,終於還是斷送在他的手裡。他愧對天下,愧對列祖列宗,愧對為了他的皇位而被逼殉葬的母親,亦愧對那曾忠他,護他,敬他的長清哥哥。

  慕容修手指劇烈顫抖著,緩緩提筆,以血為墨,鄭重地寫下退位詔書。寫完,他再也不去看任何人的表情,只默默拿出早已準備好的匕首,對準了自己的心口。

  哥哥,我這就去黃泉路上為你賠罪。

  寒光乍現,直刺胸口。

  「鏘!」

  一聲鐵器相擊的脆響,竟生生打飛了慕容修手裡的匕首。慕容修猝不及防,踉蹌一步,只見一支長箭嗖地扎在他側方的雪地上。

  正是這支長箭撞開了他的刀尖。

  是誰?!

  章翦見狀大驚,正要尋找這箭的方向,可剛邁出一步,破空之聲迎面而來,只聽「咻」地一聲,章翦大睜著眼睛,還來不及哼出一聲,就仰面摔倒在地,滿臉是血地掙扎了多下,終是不再動彈了。

  他的喉嚨,竟然被一支不知從何處射來的利箭由前向後射了一個對穿。

  慕容修目瞪口呆地抬起頭向遠方看去。一瞬間,他還以為自己看錯了。因為在遠處的山坡上,從西至東,竟如泄洪般突湧出一大片黑潮,皆是身披玄甲,手握利刃的騎兵。萬馬長嘶,金戈鐵馬,煙塵滾滾,數萬騎兵紛紛縱馬而下,黑色的戰甲連成黑色的旋風,帶著勢不可擋的氣勢,隨著山呼海嘯的吶喊,從山坡俯衝而下。

  「殺!!!!!」

  墨綠鑲金的燕軍大旗迎風招展,騎兵們趁著夜色,像無數嗜血的猛獸般,毫不猶豫地撲向了猝不及防的叛軍隊伍。慘叫聲頓時響起,血肉與血肉撞擊,慘叫聲震散漫天黑鴉,鮮血滲透盔甲,演化為血色的洶湧大海。在銳不可當的黑騎前,龐太師手下這臨時組建的軍隊開始潰敗。

  這是……玄甲軍?!

  龐太師臉色突變,不由攥緊了韁繩,心中一沉。

  不,不可能!玄甲軍又稱晏家軍,向來由晏長清統領。可他親眼開棺材見過,晏長清的確自刎而死啊!

  ……可是,晏家三代皆戰死沙場,只剩老弱病儒。晏長清一死。天下又有哪個將領能號令這由幾代晏家人培植起來的軍隊呢?

  龐太師心頭莫名冒出一股寒氣。無論對方是不是玄甲軍,他手下的軍隊都絕不是這批訓練有素的黑騎的對手。情勢不利,走位上計,他也來不及再做籌謀,只想著趕緊從倒斃的章翦手中拿了詔書寶璽,奪了皇位才是正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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