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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與此同時,在距離午門不到兩條街的地方,為大總統演講而預備的場地也在如火如荼地做著前期準備工作。為避免冷場,總統府強制攤派任務下去,要求每家每戶必須出一個人到現場聆聽總統的「教誨」,否則不但全家都要發配到遠東苦寒之地勞動改造(也許一輩子都回不來了),就連鄰居也會遭到連坐。

  即便如此,去刑場圍觀的人數量也比去「聽訓」的人只多不少。到了上午巳時三刻,國獄大門才緩緩打開——

  從監察司國獄到午門刑場,大約十里地不到,如果是汽車行駛也不過一刻鐘;可這次的囚車卻不是常用的汽車或者卡車,而是一輛馬車。馬車走得很慢,兩側護衛官兵神情肅穆,而馬車後面的鐵籠之中,端坐著一名雖面容略顯蒼白,卻堪稱傾國傾城的男子。

  ——第一場春雨過後,天氣已見暖意。他穿著一身素白的罪衣,手足之間鎖著粗重漆黑的鐐銬,神情卻是閒適安寧的,仿佛此行並非赴死,而是要參加一場酒宴詩會。道路兩旁,人們原本從早上一直耐心地等到現在都未曾有過大聲喧嚷,待看到囚車中之人時,竟忽然躁動起來:

  「沈將軍!」

  「沈大人!」

  「沈先生……」

  這些呼喚聲無論是男人的、或是女人的,年輕的或是蒼老的,也許並沒有多麼洪亮,卻自四面八方鋪天蓋地地湧來、傳到遠方的山谷之間,最後迴響成無邊無際的一片磅礴。囚車行經之處,人們心照不宣地將事先準備好的白色衰絰披在身上、額頭系上白布,齊刷刷地向著他的背影跪了下去——

  故國山川,生靈萬民,為君送行!

  不遠處,鮮花簇擁的總統府車隊之中,段焉忽然感到一陣莫名的心悸。他下意識地捂緊胸口打開窗子,恰好看到了這詭異到接近荒誕的一幕:

  目之所及,滿城縞素,龐大的人群融為一片死寂的灰白……

  段焉臉色陰沉到了極點,放在膝上的手也在微微顫抖。有那麼一瞬間,他本能地感到了害怕,可很快這種本能就被他當成了錯覺拋在腦後。定了定神,他闔上車窗,脊背僵直地陷進柔軟的靠背上,閉上了眼睛。

  不知過了多久,囚車終於走到了路的盡頭。寂靜無聲的天地之間,仿佛就只剩下了鐵鏈曳地發出的「嘩嘩」聲,慢慢的,這單調刺耳的聲音中又逐漸夾雜了些許輕不可聞的抽泣聲。沈長河拖著長長的鐐鏈緩步走上台階,早在行刑台上等候的法官們向他點了點頭,便開始按程序宣讀起來。

  待宣讀完畢,為首的老法官面色凝重地將文書放回桌面,道:「現在是午時二刻,還有一刻鐘的時間。沈長河,你還有什麼未了的心愿?」

  沈長河垂眸看了看擺在面前的古琴,輕笑一聲,便撩起腕間礙事的鐵鏈落坐於琴後的木椅之上。金屬相擊的聲音微響,是他抬起了右手:「可以抽支煙麼?」

  監斬官剛想明確表示反對,卻被老法官攔下。後者並未直接作答,卻繞過桌案向他走來,親自為他點了一支香菸。沈長河以右手兩指挾住香菸放進薄且蒼白的兩片唇里,沒再抬頭看他一眼,左手修長的食指按在琴弦之上,便是蕭蕭一聲龍吟,剎那間錚然而起!

  下雪了。

  細雪紛飛於寂靜肅殺的天地之間,行刑台上的男人雪白的長髮隨著微風絲絲縷縷地飄揚。他略略側低著頭,修長濃密的睫羽在高峻陡峭的鼻樑旁邊勾勒出一抹妖冶凌厲的弧度,一隻手扶著唇邊的煙,另一隻手則大開大合地撩撥著琴弦,仿佛正指揮著千軍萬馬突破重圍、搏殺於敵軍城下;唇間吐出的裊裊白霧幻化成那城頭的烽火狼煙,而那愈發激烈的鐵鏈相擊之聲,便成了浴血戰場上的金戈鐵馬!

  不知過了多久,琴聲終於停了下來。此時,午時三刻的鐘聲亦已響起,在監斬官的示意下,法官神情肅穆的臉上閃過一絲悲痛之色,聲音卻異常清晰:「時間已到,即刻行刑!」

  「……如今,我大秦國富民強,四海太平,這歸功於什麼?歸功於總統府的堅強領導,歸功於我們開闢了一條適合秦國國情的治國之道,更歸功於我們偉大的秦國人民!」主席台上,段焉仍在繼續他那激情洋溢的演講。最後,他像往常一樣以固定的一句話作為結語:「秦國人民萬歲!大秦合眾國萬歲!」

  按照慣例,當他說完這句話之後,民眾應該以「堅決擁護大總統!大秦萬歲!」予以呼應;可是現在,意外情況卻出現了:擴音器忽然出現故障,段焉最後的那句話——根本就沒被外放出來!

  「秦國人民萬歲!大秦合眾國萬歲!」段焉皺起眉頭,又大喊了一聲,可是除了他身邊的幾個高官能聽見之外,看台下的民眾全部一臉懵懂。他定了定神,剛想再喊第三遍時,忽然從中間的擴音器里傳來巨大到震耳欲聾的雜音:

  「嗡——」

  人們紛紛難受地捂住耳朵蹲了下去,部分人耳朵甚至震出了血,就連負責維持秩序的憲警都未能倖免。就在這時,擴音器里忽然傳出另一個洪亮的聲音:

  「打倒暴*君*段焉,自*由*屬於人*民!殺*了段皇帝,解救沈將軍!」

  民眾們先是一愣,隨後人群中又陸續傳出幾聲蚊子叫似的附和之聲。慢慢的,附和聲越來越大,最後竟成了排山倒海一般的洪流!憤怒的人群像開閘的洪水,瞬間就衝垮了演講台前的防線,場面徹底失控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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