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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不是男兒膝下有黃金嗎?你上跪黃天后土,下跪父母君上,今天跪了本將軍這個恩人,也不算虧。」

  白鷗說著看了眼龍座之上已經急得額間滲汗的小皇帝,轉頭對項弘輕蔑道:「就現在罷,給我磕倆,正好當著陛下的面,有人做個見證,也省得我日後忍不住反悔賴帳,還想再找你要些旁的。」

  「你……」

  西北三城天高皇帝遠,項家雄踞一方,說是土皇帝也不為過,項弘本為嫡出,至小就受項興言器重,哪裡受過這樣的奇恥大辱。

  他怒不可遏,「士可殺,不可辱!」

  「士可殺不可辱」可是褒義,用不到這些世家老爺的身上,但對這些世家子弟而言,顏面,在很多時候的確是比天大。

  可白鷗就是要在大庭廣眾之下,狠狠地抽他的臉。

  「你爹項興言一方太守也不過從三品上,見到本將軍照樣得規規矩矩行禮!」

  白鷗一把揪住項弘前襟,將人拽離地面;他眸中是戰場殺伐歷練出的狠戾,絕非項弘方才那番裝腔作勢可以相較。

  看著面前的人瑟瑟發抖,他才滿意地繼續道:「你敢在陛下面前大放厥詞,陷我於不義,我現在教訓你幾句,辱你什麼了?」

  簾幕之後傳來幾聲輕咳,像是某種提醒,又像是為殿前慫人壯了膽,立刻有人上前喝道——

  「無論將軍是何品階,大殿之前尚有太皇太后與陛下坐鎮——」

  「豈容將軍用些莫須有的罪名隨意教訓別人!」

  「莫須有?」白鷗冷笑一聲。

  這群人方才將莫須有的罪名按在他身上的時候,可有眨過眼睛?

  他一把撒開已經癱軟成泥的項弘,橫眸冷聲,「那你又是憑什麼教訓我的?」

  「你……」

  那人被咽得說不出話,立刻有人出來打圓場。

  「白將軍有事可以慢慢說,陛下和太皇太后都在呢,您若是有委屈,自是有人做主的。」

  「呵——」白鷗又是一聲冷笑。

  那小皇帝這麼多年來的委屈,誰能來做主?

  「這位大人的聲音耳熟啊。」白鷗看著面前的「和事佬」,「剛才就是你說的,待城和北胤的事兒,沒人比他項弘更清楚了,是嗎?」

  「不用說他項弘,在場諸位有一個算一個,誰答得出來本將軍的問題,今天白鷗就解甲歸田,把此次掛帥待城的位子讓出來。」

  他站直身體,面對大殿群臣朗聲道——

  「待城駐軍戰前人數幾何?戰後剩餘人數幾何?隊伍組成人員情況如何?待城一役中傷亡與殲敵人數又是幾何?」

  「同樣的問題,北胤何如?」

  大殿之上眾人窸窸窣窣,但包括項弘再內,沒有一個人敢站出來答話。

  「待城駐軍在我遣走部分冗員後,戰前不足四萬,除開後勤與工兵等非戰鬥力量,最終可投入戰場的人員總數是三萬五千四百二十一人。」

  「待城一役,真正投入戰場不足一萬三千人;戰場清掃所得,共殲敵一萬一千餘人。」

  「現在,算上輕傷已返回駐軍營地的,還剩三萬兩千八百四十七人;其中部分被我帶回江寧,編入羽林軍禁衛營。」

  「目前仍然在待城駐地軍營,可投入戰鬥的人數為兩萬七千六百一十四人。」

  白鷗自問自答,反倒一掃方才的囂張狂傲之態,異常的沉穩。

  殿上神鬼皆寂,就連垂簾之後也不再發出聲音。

  所有人都知道待城大勝,卻罕有人知道如此詳細的數字;這樣的戰損與殲敵的比例,讓他們第一次直觀地感受到,那是一支怎樣可怕的隊伍。

  「一定有人質疑我,問我為何會這麼清楚地記得每一個數字。」白鷗接著道:「那是因為當你們在冬日裡抱著暖爐賞雪,春日裡倚著廊下聽雨的時候,這些,對你們而言,僅僅只是戰報上的一堆數字,而已。」

  「你們不需要知道具體的數字是多少,你們只需要知道「大勝」這個結果便好,因為數字是死的,只是你們政績軍功上的潦草一筆。」

  「但對我而言——」

  「他們每一個都是活生生的人!」

  「無論出身多麼低賤,都是與我執銳浴血的袍澤兄弟……」

  「夠了!」李遇終於哽咽地出聲。

  「夠了……」他又再重複一遍。

  白鷗哥哥,你為我做的,真的夠了。

  鷗鳥潔白的羽翼已經染血,不必再為我蒙塵。

  這也就是為何李遇一直不讓白鷗上朝的原因。

  他不要他的白鷗哥哥爛在朝堂的腌臢里,也不要白鷗親眼看見他是如何受盡委屈。

  「不夠!」白鷗堅定道:「沒有人,比我更適合掛帥待城。」

  不容反駁。

  「朕說夠了……」李遇起身,咽下眸底的熱淚,頷首沉聲道:「朕意已決——」

  「著項弘立即返回待城,整頓軍務,不得有誤。」

  「陛下……」白鷗壓抑瞳孔中的震驚,儘可能地平靜道:「您知道自己在說什麼嗎?」

  「朕——」李遇望向白鷗,潮濕的眼神之中幾乎帶著祈求,「是不會讓你去的。」

  可是白鷗已經什麼都看不到了,他被震怒和絕望遮住了眼睛。

  這可能是他最後一次機會了。

  他怎麼也想不到,在最後關頭,是他最想要挽救的愛人,親手抹煞他僅有的希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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