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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這邊用完了清粥,剛放下藥碗,小姚便開門放進來幾個婢女和內侍,各個手上拎著熱氣騰騰的水桶。
「補身的燉盅都在爐子上煨著呢,他們侍候白大人沐浴更衣,去去身上的潮氣。」小姚抬手,身後的下人就排成串地拎著木桶往屏風後面去,「等沐浴出來,白大人用了燉品好歇息。」
「不……」白鷗看著這滿屋子人男男女女的等會要看著自己洗澡,就汗毛直立,連舌頭都不利索了,「不、不用了罷……」
小姚聞言頷首,打了個手勢讓人都退下,接著恭敬道:「那奴才侍候大人沐浴。」
白鷗尷尬地笑笑,心裡想著也是大可不必。
「那個……」他窘迫道:「我習慣一個人洗……」
「是。」小姚說著幫忙拉好屏風,「太醫叮囑過,體虛時沐浴有昏厥的危險,大人不可以泡太長時間,小姚就在門邊兒守著。」
白鷗努力禮貌地朝小姚笑了笑,心裡想著,橫豎就餓了一天,也不至於就體虛了罷……
小皇帝真會小題大做。
他自己都沒有意識到,小姚嘴裡張口閉口都是太醫的囑咐,可在白鷗心底,早就默認一切都是李遇的安排。
總算把安排好的一切步驟都進行完畢,小姚硬是看著白鷗喝下了一整罐燉品還瞧著白鷗歇下,才有退下的意思。
「那個……遇……」終於在小姚行禮要退下的時候,白鷗才憋不住開口,「我是說陛下,還好嗎?」
「陛下——」小姚躬身,低低的垂首,「很好。」
「那我……」
「陛下操心白大人身體,吩咐奴才帶個話兒——」沒等白鷗說完,小姚先道:「白大人辛苦了,這些天先免了當值,就在這裡歇著,先養好身子。」
言罷,他也沒有再給白鷗反應的時間,躬身便退出了房門。
白鷗躺在這「高床軟枕」之上,本事疲累至極的身子卻怎麼也睡不安穩,總迷迷糊糊地覺得有些蹊蹺,又說不出是哪裡不對。
這一覺昏昏沉沉地睡到晚上,他是被窗外的梆子聲吵醒的。
亥時了。
驚得一個激靈翻身坐起,他隨便披上件罩衫便躥出房去——
第一反應竟然是趕不上陪小皇帝「夜跑」了。
當他緊趕慢趕終於到了那段熟悉的甬道,才漸漸覺出自己白天察覺的異樣是什麼。
甬道之上漆黑闃靜,李遇沒有來——
小皇帝在躲著自己。
他晃晃腦袋,像是要把這個奇怪的猜想從腦海里甩出去。
難道就因為白天的那句話,小皇帝懷疑自己?
不可能,他在心中安慰道。
如果不希望李遇懷疑自己,那他就應該先信任李遇。
信任李遇會信任自己。
他被自己這奇怪的繞口令逗笑了,轉身間腳步卻還是走向了禁衛軍小間的方向。
也不知是為什麼,這回他沒有急匆匆地跑去廣明宮。
也許是白天的事兒太複雜,大家都需要時間。
但白鷗似乎不需要太長的時間,因為他第二天就越發覺得不對勁了。
早上睜眼就有人送來洗漱的東西,到點吃食就上桌;他白天不止不需要當值,甚至是連出門都不需要了。
李遇哪裡是不讓自己當值,分明就是不讓自己出門!
李遇躲著自己。
與人相處是一門需要修習的課程,這一方面白鷗一直翹課。
他向來與人疏離,也沒有什麼人嘗試著與他靠近。
李遇的接近是他第一次嘗試接受一種比較親近的關係,他沒有任何的經驗,唯一可以參照學習的只有自己和coffee的相處。
可coffee只是一隻貓,遠遠沒有人心複雜。
他現在像是一個還沒上完初級班課程的孩子,拿到的卷子卻是奧數題。
但作為名校史上最年輕的歷史學教授,他還有點身為「學霸」的自覺——
學霸們都不能接受自己有解不出的難題。
於是他真的關在禁衛軍的小間想了好幾天,最終的答案是——
把卷子撕了。
去他媽的!
亥時的梆子又再響過,明天就是清明了;他已經忍了好幾天,再也坐不住了。
起身一腳踹開房門,他又摸上了那條熟悉的,去往廣明宮的小路。
可當他再穿過那片竹林時,心中卻是一凜。
涼亭外掛著的棉布帘子已經撤去,換成了輕薄的紗帳。
清風挽起紗帳,籠著月光,本該是一副溫柔的月夜圖,卻處處透著淒涼。
這是李遇在告訴自己,不必見了嗎?
白鷗深吸一口氣,快步往寢殿的方向去。
天兒已經不凍人了,小姚就睡在寢殿外間的門邊,他聽見門外有動靜,便起身拉開了房門。
白鷗還僵在門邊思考著要不要進去,進去了要說什麼之類的問題,門就猛地被拉開,嚇得他跳開兩步,撞在了身後的廊柱上。
「嘶——」
小姚連忙上前,「白大人要緊嗎?」
「不要緊,不要緊……」白鷗擺擺手伸了伸後背,「你……」
「陛下歇下了,白大人有什麼要事嗎?」小姚垂首道:「奴才可以轉達。」
「沒……」白鷗說著轉身,輕聲道:「沒事。」
他無論如何也不相信小皇帝會因為那一句話就懷疑他,只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