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6頁
「他不敢。」周哲翎斂了笑意,不怒自威,「你是哀家從周家那麼多女兒中精挑細選出來的,自小就跟著哀家,身上的每一寸,都是按著皇后的模子長成的。」
周哲翎眼中的先皇后軟弱無能,從來沒有跟李遇的父親圓房這麼大的事都不敢告訴她,在先帝病重後,著實打了她一個措手不及。
於是她便一直想著,要培養出一個合格的新後。
周慕雲九歲入宮,十年間常伴在她身側,由她親自調/教。
若說白鷗的半生隨心隨性,一直在反抗教條與束縛中擁抱自由,那周慕雲就是他的反例。
周慕雲長在條框裡,哪怕是一個微笑、一聲嘆息都被無形的尺子卡好了幅度,那柄尺子的就是周哲翎心目中皇后的標準範例。
「可現在陛下的一舉一動都在姑母的眼皮子底下……」周慕雲小心翼翼地答話,「慕雲不知道還能替姑母做些什麼?」
「真的嗎?那你告訴哀家,皇帝是怎麼在哀家的眼皮子底下搗騰出一個白鷗來的?」周哲翎說著起身,走向自己的床榻;她在榻邊坐下,拍了拍身側的床沿,「你看,總有哀家看不到的地方。」
周哲翎的意思再清楚不過,就連皇帝的臥榻,她也要看著。
只是,皇帝的臥榻之側,豈會這麼輕易就容他人酣睡?
「在皇帝親政前,給他生個兒子。」周哲翎說完這句,便沒有再說下去了。
在李遇親政前,生下皇儲,若是李遇親政後像他的短命老爹一樣不可控,那殤寧王朝將會誕生一位新帝——
一位真正流著周氏血液的新帝。
在這一天裡,太皇太后大壽;北胤使節入宮;少年帝王受辱,最後還因病倒在了龍座之上;最後又被來路不明的白鷗挽回了殤寧的顏面。
這一天註定有太多的人夜不能寐,不止在延年殿上,還在皇宮另一處不起眼的角落裡。
「陛下,現在不是我不饒過他們,是您,放過我,好嗎?」白鷗被李遇攔住了去路,一腦門子官司,「幾點了?我要回去睡覺……」
「……啊?」
看李遇的大眼睛裡閃過點疑惑,白鷗知道自己說錯話了,他耐住性子又重複了一遍,「陛下,時辰不早了。」
「你真的……不會把今夜見聞告訴太皇太后?」
不會!不會!!不會!!!
白鷗真的覺得自己耐心耗盡了,這個問題他今晚已經回答了一萬八千回。
他真的很想問問李遇,我長了一張長舌婦的臉嗎?就那麼閒?
好吧,是挺閒的……
但他真的沒興趣傳閒話。
只是眼前闔宮上下都把他當成了周哲翎的人,他也不知道怎麼才能讓李遇相信,他不是奉周哲翎之命來盯著皇帝的。
就算是,皇帝夜會一個老嬤嬤,又算得上什麼罪過?皇帝喜歡,大可以把人喚進廣明宮侍候,又有什麼大不了的?
這當中到底有多少皇家秘辛,白鷗沒有興趣,和他沒有半點關係,他不愛傳閒話,也不是包打聽;一朝穿越,他可以隨遇而安,但絕不會把自己困在皇宮這四方的院牆內。
沒有人能困住天地間最自由的鷗鳥。
若是不想辦法糊弄好面前的小皇帝,白鷗抄著手想到,不止今天沒得睡,只怕以後也睡不好……況且……
哄好小皇帝,逃跑更容易!
「陛下,今夜之事我不但不會告訴太皇太后——」他故作神秘道:「我還可以把太皇太后的秘密告訴您。」
根據史書記載,今冬,殤寧後主李遇會下詔書,封周慕云為後,只是此後一直未行大典而已;根據白鷗最近的觀察,雖然不知道李遇為什麼不喜歡這個周慕雲,但起碼可以肯定,這個皇后是周哲翎硬塞給小皇帝的。
既然他運氣不錯,那他想再賭一次。
「不久後,太后太后會讓陛下下詔封周慕云為後,陛下與其花心思在白鷗的身上,不如想想怎麼應付太皇太后她老人家。」「你——」李遇瞪大的眼睛裡寫滿不可置信。
白鷗垂著腦袋就這麼瞧過去,少年人的情緒或驚或喜,總是比之前那副凍死人的神情要和適宜多了。
今晚的月色很亮,給那雙大眼睛鍍了光——
還挺好看的。
「陛下不信?」白鷗笑了笑,「那就再和白鷗打個賭?」
李遇回頭看了眼身後神色焦急的蘇嬤嬤。
現下這裡只有四個人,他不能聲張;蘇嬤嬤年紀大了,他和小姚加在一塊也不可能是白鷗的對手;畢竟,他白天已經見識過白鷗那詭異的技法了。
求也求過了,現下除了答應,他似乎別無選擇。
他咬了咬牙道:「這次,你想和朕賭什麼?」
「老規矩——」白鷗嘴上說著「規矩」兩個字,實際上心裡已經忘了那是什麼,他抄著手,又沒正型的倚在了宮牆上,「若是白鷗言錯,任憑陛下處置。」
不知道為什麼,李遇總覺得能在白鷗的臉上看到一種異乎尋常的自信,似乎是一種能讓身邊的人都相信的能力;只是他不明白,白鷗為何要一而再,再而三地幫他。
就算白鷗不是周哲翎的人,也不是他李遇的人。
他長在這深宮裡,深知這世間的人,高高在上的帝王也好,卑微貧賤的奴隸也罷,在旁人的眼中都自有他的利用價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