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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她一時無言。

  「你別誤會,」江熠說,「我不是為了哄你回去,我只是覺得,現在的日子,也不是你想過的。」

  她輕聲說:「那你以為,我想過什麼樣的日子呢?」

  江熠瞧著她,小心翼翼地說:「你如今寄人籬下,只怕並不自在,要叫你嫁給我,你也覺得,不過是換個地方,寄人籬下,是不是?便是我對你再掏心掏肺,你還是覺得自己無所依託,是不是?」

  裴雲岫嘆息了一聲,「所以,你給我找好了這分差事,要我憑著自己的本事,去贏得自己的地位。便是我是皇后娘娘請來的女學官,依著她在信里說的,那些女學生們也並不好帶,若是我沒本事,依舊站不穩腳跟。我只能盡我所能地去教,去爭取我自己的體面,這便是你給我的退路。」

  她說到後頭,語氣中幾乎有些哽咽。

  她這一輩子,遇見過很多打著為她好的旗號,卻從來不顧慮她的感受之人。

  她的父親在外頭包養戲子,說是因為她沒有弟弟,希望能夠在她嫁出去後,家中有人幫襯。

  她的舅舅逼著她嫁人,說是因為她如今老大不小,也該為自己的終身打算,好似女人的一生,只要嫁個男人,就叫順遂。

  可唯有江熠,他分明從眼裡心裡,都盼著她心軟,盼著她依附自己,可他卻最後幫了她這一把,叫她自己立起來。

  「我很早很早之前,覺得,若是我能做你的依靠,你也不必那麼苦,」江熠抬手,輕輕地給她拭去淚水,他低聲說,「後來我才知道,你心裡頭對誰都充滿猜忌,既然如此,你便自己站穩了,哪天你不想站了,再回頭來尋我就是。我一直在你身後。」

  之前她需要他的時候,他卻不在,他很內疚。

  他希望以後,哪怕是他不在的時候,她都不必再經受那樣的逼迫與欺壓。

  裴雲岫忽然踮起腳尖,一把抱住了他。

  江熠微微愕然,他平日雖然嘴上常開她的玩笑,什麼心悅心折張口就來,可真當她抱上來的時候,他便破天荒地愣住了。

  他彆扭道:「有什麼話,好好說,你這樣動手動腳的,也太為難我了。」

  裴雲岫才不管他的抱怨。

  她緊緊摟著江熠的脖子,不叫他掙開。

  「謝謝你,江熠。」她喃喃說。

  「有話好好說……」江熠虛弱地再次重申,「快下去。」

  她納悶地道:「你方才那些話,什麼心上人之類的,說得倒是輕巧,我才抱一抱,你就怕成這個樣子了?你是真喜歡我,還是假喜歡我?」

  江家的男人,自然都是潔身自好的,江熠習武,又是年輕郎君,如何耐得住心上人這樣撩撥。

  「……」江熠忍無可忍,一手指戳到她額頭,她被戳了個倒仰,頓時一臉懵然。

  江熠教訓說:「就你這規矩,還教人禮儀呢!哪有隨便往男人身上爬的!」

  裴雲岫捂著額頭,不可置信道:「你幹嘛想那麼齷齪!」

  江熠:「……」

  他狼狽地撇開頭。

  裴雲岫一面覷著他,一面忽然反應過來,笑了:「那我去同苒苒寫個回信,再去同我阿娘說。」

  江熠知道她顧念母親,聞言頓了頓,到底還是說:「你去吧。」

  「阿娘不會阻我的,」裴雲岫說,「我爹如今早把那外室迎進門了,這天下男人也不是死光了,我阿娘在清河一個人,也怪孤苦的,我要帶她一道回京去。」

  聽見「回京」二字,江熠的面色徹底鬆懈了下來。

  他目光柔和地道:「好,你去吧。」

  裴雲岫應了,走了兩步,忽然又回身來看他,江熠原正盯著她的背影,被她抓了個正著,便十分坦然地同她對視。

  她抿著嘴笑了。

  ……

  郡王妃如裴雲岫所預料的那樣,她聽見女兒願意回京,不僅沒有阻撓,甚至還十分高興。

  回京之事,即刻便提上了日程。

  恰好江熠在清河的差事也辦完了,領兵回京的路上,他便順理成章地同榮安母女一道。

  裴雲岫坐在馬車裡,一面看著書,心裡思忖著怎麼給學生排課,一面抬起頭去,看了一眼窗外。

  江熠正微微彎腰,從馬上俯身下來,神情柔和地瞧著她。她頓了頓,小聲說:「你做什麼?你的將士們都看著你呢。」

  他莞爾說:「那就叫他們看。可沒有軍規規定,我不能看你。」

  她於是也笑起來。

  她細細碎碎地同他念叨,說:「我們的積蓄,是夠在城中置辦好新的宅院的,等到我回京去,我就準備給那些女學生們上課,我聽苒苒說她們都是宗室出身的小娘子,便同我當年一樣嬌縱,那我定要張弛有度,既不能太寬鬆了叫她們小看我,也不能太嚴格激起她們的逆反情緒……聽說大嫂二嫂,也幫著籌建了這女學,我便總想到昔年我們一起讀書的時候。」

  那時候她天真無邪,無憂無慮。

  她們一起學功課,打馬球,說閒話。

  當年跳脫的江四娘成了如今沉穩端麗的皇后,當年才名遠揚的藍依白做了驚艷眾人的話本大家,便是徐循,也因著她一手出神入化的醫術,同江洌兩人互促前行。

  只有她,離了京城,這麼多年,才終於能夠鼓起勇氣回去。

  江熠瞧著她面露緬懷之色,一時卻只是調侃說:「你今兒的覺悟倒是很高,知道要跟著夫家喊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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