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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黎遠廷眼含熱淚,道:「好。我們一家三口,不,一家四口,回家了。」

  無論如何,你要相信。

  人間,善良即是正義。

  ————

  十年後。

  秋風蕭瑟,公園石階上坐著一個十歲的小男孩兒,俊眉朗目見是似曾相識的孤冷。

  剛才他和母親在派出所吵架了,因為他把想拐他的人販子拐到了火車站,還被那個差點被他拐了的人販子報了警,讓警察叔叔抓個正著。

  母親讓他道歉,他跑了出來,他只有十歲,以為這是以牙還牙,以眼還眼。

  沒有人能理解他的世界,連他的母親都不能。

  迎面走過來一個高大滄桑的身影,如一道暗色系的高山,矗立在小少年的面前。

  男人伸出粗糲的大掌揉了揉小少年的腦袋,一張口便是難聽的粗啞聲,那聲帶好似被鋸齒磨過,帶著訓誡的口吻,「小子,怎麼了?」

  「您真的是我父親嗎?」小少年困惑的抬起眼,他們昨日見過面,這個男人說是他的親生父親,他當時還半信半疑的給男人出了道題。

  心理醫生用來測智商的題,他不相信自己的父親是個普通人,但結果,男人比他得出答案的時間更快。

  男人輕笑,「你昨天不是測過了?」

  「那您為什麼不和我媽見面?」小少年餘光掃到慌慌張張跑進公園的母親,面不改色的和男人說話。

  男人半蹲在小少年面前,在兒子面前毫無防備道:「還不到時候。」

  話音剛落,一位溫婉的美婦人焦急的跑過來,在男人身後道:「抱歉,我兒子亂跑給您添麻煩了...」

  男人脊背一僵,聽到身後的聲音動不敢動。

  小少年看了一眼面前的男人,背起書包走到母親身邊,冷靜的為他們介紹。

  「媽媽,這位叔叔說是我爸。」

  ——

  我叫黎罪,罪惡的罪。

  但我母親給我起這個名字的含義是離罪,遠離一切黑暗罪孽的罪。

  我不算一個正常的孩子,沒人能走進我的世界。

  班主任曾經讓我們回家寫最討厭的人事物,我寫的是,我最恨不聰明的廢物和自作聰明的蠢貨。

  結果,班主任叫我母親到學校,可惜的說了一句,「黎罪媽媽,黎罪是很聰明學習成績也好,可孩子的心理健康更需要家長重視。」

  看著母親憂心忡忡的面孔,我更討厭多管閒事的普通人,比如這位班主任。

  但我媽,她也是一個普通人,卻用盡所有努力讓我感受這個世界的明亮和溫暖,我看得到她的善良,就愈發好奇我的父親是什麼樣的人。

  母親和外公外婆對於父親的一切絕口不提,他們帶我離開了家鄉,來到另一座城市定居。

  我的自閉症很嚴重,母親輾轉找過很多國內權威的心理醫生,那些醫生都對我母親說:「黎罪媽媽,黎罪的狀況很特殊,你的兒子是個天才,他不喜歡和外人交流的原因,是他從心裡本能的排斥我們這些普通人,他認為我們無法理解他,您的家族或許他父親的家族裡,有沒有這樣的人可以和他溝通。」

  有,十歲那年,當我第一次見到剛從國際重刑大獄出來的父親,我才明白,同類的重要性。

  我和父親很像,他給了我血脈,連同他冰冷孤寂的世界也遺傳給了我。

  我爸姓陸,我說我應該叫陸罪。

  父親說不重要,他說在監獄裡待的時間太長,連他自己都忘了自己姓什麼,他說跟著母親的姓比跟著他好,比他乾淨。

  我查過我父親蹲過的國際重刑監獄,那是馬來國旁一處四面環海的小島,犯人來自全世界,個個堪稱人間惡魔,罪大惡極,但在服刑期間,九成九以上的犯人因為難以忍受裡面非人的折磨跳海自殺。

  十年來,只有八個人熬過服刑期出獄,我父親是其中之一,也是八個人之間服刑期最長的人。

  我問父親當初為什麼不判死刑?

  父親說,是死刑,但在死刑執行前,國家因為一起涉及近百億的貪腐走私案焦頭爛額,警方苦於抓不到證據,才找到監獄裡的他,希望利用他的智商破案,提出的條件是免除死刑,送他去馬來島上的國際重刑監獄。

  「他們沒想到您能活下來。」我不相信父親看不出他們的目的。

  父親只是笑了笑,用損傷極其嚴重的聲帶粗沉的說道:「爸也沒想過。」

  對於裡面的人,死是一種解脫,活著才是暗無天日的地獄。

  父親受損嚴重的聲帶,右手被切斷的小拇指,左臉猙獰的刀疤,都證明了那個監獄和地獄無異。

  我想父親比任何人都清楚,其實和國際重刑監獄相比,死刑是更好的選擇。

  直到後來,我無意中發現父親珍藏的結婚證,那本結婚證的紅漆表面皺的發白,裡面內頁血跡斑斑,還能隱約看到父親以前的名字,我才知道父親原來不姓陸,才揭開屬於他和我母親之間的那些過往。

  我問父親,「您想活著,是因為把結婚證帶進監獄了,是嗎?」

  父親粗糙的大掌揉揉我的腦袋,什麼都沒說,但從他的眼神里,我知道我猜對了。

  父親不是沒有動過自殺的念頭,是因為這本結婚證,他每看一次就猶豫一次,在經年累月的猶豫中,他撐過了地獄般的十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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