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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竟是凌統。

  甘寧想想也是,江東諸將之中,一門心思想要殺他的人,除卻凌統,還能有誰。

  他坐好了,看著滿臉漲的通紅的凌統。

  蘇飛還睡著,甘寧不想打擾他,「去外面。」

  甘寧的營帳算是遠的,是以周圍的人不多,他把玩著剛剛從床榻上拔下來的匕首——凌統是真的想讓他死,匕首入木三分。

  「你方才,是想殺蘇飛,是不是?」甘寧語氣篤定,這根本就不是一個疑問句。

  「我要讓你痛苦。」凌統低聲嘶吼道。

  甘寧眉毛一動,「讓我痛苦?為什麼不殺我?」

  凌統邪氣一笑:「你想知道?」

  「說吧。」甘寧有些不耐煩。

  「你先讓他放開我。」凌統扭動一下,表達出對洛翎的不滿。甘寧點點頭,讓洛翎繼續回去照看蘇飛。

  洛翎鬆手的一剎那,凌統從手臂處抽出一柄短劍直直地向甘寧刺去。短劍是他綁在手臂上的,就是擔心一時失手殺不了甘寧,故而又藏了另一隻。甘寧果真是措手不及——短兵相接並非他的長處,趙天肅果真說得不錯。凌統這麼想著,臉上掛著大仇得報的笑容。

  遠處飛來一隻鏢,在清冷的月光下泛著森森的寒光。「鐺——」的一聲,打落掉凌統的短刀。

  是喬陌的迴旋鏢,用同樣方式,在沙羡救下凌統的迴旋鏢。

  喬陌拿著迴轉回來的鏢,氣呼呼地走過來。

  「你就這麼想報仇?殘殺同僚?」

  喬陌今日還是照例在甘寧營帳外守著,結果卻不知不覺地睡著了,要不是洛千帆今夜無眠來看她,還發現不了出了這樣的事情。

  她低頭嗅見了衣物上殘留的迷香味道,心嘆凌統還真是萬事俱備。

  凌統頹廢地跌坐在地上,雙目失神。洛千帆拉扯一下喬陌,示意她還是不要太過激。

  喬陌沒有理會她,上頭的怒氣哪是那麼容易收斂:「你怒殺陳勤,是因為他對你父親不敬,口出狂言,好,行!只是讓你去麻屯討伐山賊,並未作出實際性的懲罰。你自己也說了,愧對主公知遇之恩,故而要用十倍的功勞來彌補過失。今日你不僅要殺甘寧,還想去殺那動都動不了的蘇飛。蘇飛又與你有何仇何怨?你說!」她氣極,最後的字音有些破音了。

  見凌統喪氣垂首的模樣,喬陌不免又開口道:「當日沙羡城,如果我沒有來,你早已經是甘寧劍下亡魂了。凌統你記住,從那時候你就已經死了!你現在的命,歸我了!」

  洛千帆忍不住插話道:「公績,今日主公不光稱讚甘寧計策得當,也說你虎父無犬子。打算晉你為承烈都尉,你的委屈,主公不是不知道。」她的聲音不似喬陌像金玉相撞一樣鏗鏘有力,是春日裡和煦的暖風,遲遲的春光,柔和而溫暖。

  沉默許久的甘寧開口道:「你真想殺我?」

  凌統聽到甘寧的聲音才回過神來,他抬起頭,「當然。」

  「殺了我,是不是就不殺蘇飛了?」

  「自然。」

  「好。」甘寧沖喬陌伸手:「借你劍一用。」

  喬陌皺眉:「你要做什麼?」

  甘寧看向凌統:「我們再比試一場,不論生死。若你這次不能殺我報仇,便就此放棄——你能否做到?」

  凌統起身,答應得爽快:「好。」他借了洛千帆的劍,走到遠處,擺開架勢。甘寧也表現出了對對手的尊重,一改往日輕浮吊兒郎當的做派。

  「你說——」洛千帆偏過頭,正想問喬陌看好誰。喬陌不等她說完,就篤定道:「甘寧。」

  「你就這麼肯定?」洛千帆觀其架勢,二人呈膠著之狀,並不能看出高下之判。

  「甘寧的名聲也是真刀實槍搏來的,凌統才上過幾次戰場?再說了,甘寧年長又正值壯年,力氣比凌統大得多。」喬陌冷靜地分析道。洛千帆不以為意,「好歹凌統也是自幼習武,又是熱氣方剛的年紀,甘寧未必會——」她還沒有說完,那兩人之間,就已經有了結果。

  甘寧舉著劍,緊緊抵在凌統的脖頸間,已然有絲絲血痕了。若是甘寧手上再加點力。凌統就會命喪黃泉,說不得,還能與今日在沙羡城廝殺過的將士們一同飲下孟婆湯。

  「你又輸了。」甘寧也沒想殺他,只不過就想用軍人和男人之間的方式來讓凌統釋懷而已。孰料凌統丟掉劍,蹲地放聲大哭。喬陌和洛千帆走過來,不無心疼地看著他。這一刻的凌統,像極了一個小孩。把自己的所有悲傷、脆弱,都鋪展開來。

  他有什麼錯,一門心思為父親報仇罷了。

  喬陌也蹲下身安慰他道:「別哭了,你父親不會希望你活成這個樣子的。」凌統感受到,這雙手很溫暖,像是挾帶了山間的和風,和煦的柔光,一下一下地給予他力量。

  「想想活著的人吧!想想郡主,她想為你報仇,不惜在侯府門口伏擊甘寧。公績,仇恨是無解的毒藥,可是一味浸淫在裡面,會將自己毒死的。」喬陌扶住他的肩膀,儘量讓自己的目光與自己平視。

  甘寧忽然散發,用手拿起一撮,揮劍割去。他遞給凌統,「你放過蘇飛,放過我,也放過自己。這頭髮,算是我甘寧對你的賠罪。」

  焦贛曾言:「髡刑受法,終不得釋。」從來是罪孽深重的人會處以削髮髡刑,甘寧雖然沒有全然削髮,但此舉,仍舊算是誠意十足的賠罪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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