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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
「我記起來了。」盛世淡淡道,「手受傷時記起來的,我割過腕,差點死了。以前我那麼討厭你們,你和爸爸卻什麼也不說,是怕我記起來,是我害死我媽媽的,對嗎?」
盛濤啞然,默默放下匕首,轉開了頭。
盛世和他媽媽長得實在太像,他無法對著這張臉撒謊。
「不是你害死她的。」盛濤怨恨地瞪向病床上的顧天遠,一字一頓道,「是他害的!」
「是麼?」
「是!他不下飛機,你媽媽怎麼會死!我來這裡,就是為了跟他做個了斷。」
天完全黑了,小區裡的路燈一盞盞亮起,卻照不進晦暗的房間。
盛世站在黑暗中,呼吸輕得像停了。
他說不清自己此時對盛濤的感覺,太複雜了,憐憫或者痛恨,愧疚或者無奈,都無法準確概括,到頭來,唯剩茫然。
「我在媽媽的臥室里找到一枚魯班鎖。」盛世說起了別的事,「唐子朝打開過,鎖里有一張SD卡。」
「……卡里有什麼?」
「我沒看。」盛世道,「唐子朝拿走了,我沒有問他要。」
盛濤胸膛劇烈起伏。
他不再瞪顧天遠,一百個一千個顧天遠也不如妹妹留下的東西對他有吸引力。
「唐子朝在哪?」盛濤重新抬起匕首對著盛世,咬牙切齒,如癲似狂,「他把卡藏在哪了?!」
劍拔弩張之際,房間裡突然響起悠揚的樂聲。
盛世的手機響了。
盛世沒動,任由盛濤從他口袋裡拿出手機。
手機屏幕白慘慘的光芒照在盛濤臉上,約莫是被「唐子朝」三個大字刺激到,他雙目驟然猩紅,表情猙獰得可怕。
「問他!」盛濤將盛世拽到床邊,匕首對準顧天遠,把手機扔在盛世身上,「問他卡在哪!」
盛世接起電話,開啟免提模式。
「老婆,我這邊結束了。」唐子朝輕快的聲音從播放口傳出來,「餓了沒?晚上想吃什麼,我在買菜。」
「唐子朝,我有事問你。」
「什麼事不能回家問呀?」
「你把魯班鎖里的SD卡放哪了?」
「……李清宸跟你說了?」
「嗯。」
「作為證據提交給警方了,具體的我到家再告訴你好不好?」
盛世瞥眼盛濤,盛濤臉色陰沉,借著手機光亮,打手勢讓他掛電話。
「唐子朝。」盛世抿了抿唇,「我想吃陳記麻辣兔頭,你幫我買吧?」
「那家好遠哦,不過老婆想吃,我馬上去買,你多等我一會?」
「好。」
盛世說著便要掛電話。
唐子朝卻猛然問道:「阿世,你旁邊是不是有別人?」
「是。」
盛濤大驚,刀尖抵上了顧天遠眉心。
盛世繼續說道:「爸爸在我旁邊。」
「嗯嗯,我儘快回。」
盛世掛完電話,對盛濤解釋道:「我爸爸每隔幾個小時需要按摩一次,以往這個時間,我都在給他按腿。」
盛濤這才收回匕首,奪過了手機。
他陰測測道:「為什麼不讓唐子朝回家?」
「你不怕他見到你直接報警?」
「呵呵。」盛濤冷笑,「你和顧天遠都在我手裡,他哪來的膽子報警?」
盛世轉身往牆邊走。
「你要做什麼?」
「開燈。」盛世道,「房間裡暗著,唐子朝沒進門就會發現不對。」
盛濤蹲在顧天遠床邊,緊盯著盛世的一舉一動。
盛世絲毫不懷疑,一旦自己表現出任何異常,盛濤立刻便會傷害顧天遠。
他拉上窗簾,摸索到牆壁上吊燈的開關打開。
暖黃的光芒傾瀉而下,照亮房間。
盛世終於看清楚了盛濤的模樣。
以往光鮮亮麗的他變得蓬頭垢面,襯衫西褲還是發布會新聞里穿的那身,衣擺褲腿儘是泥濘,嘴唇乾裂得脫皮發黑。
盛世又給盛濤倒了杯茶,這回他皺著眉喝了。
「去自首吧。」盛世垂下眼睛,「這樣下去有什麼意思呢,你明知我爸爸是最無辜的。」
「他哪裡無辜!」盛濤低吼。
他硬生生捏碎了手裡的小茶杯。
「不是他你媽媽不會死!」
「那他呢?他就該死?」
盛世慘然一笑。
「我媽媽怎麼死的,你真的不清楚嗎?」
「……」
盛世深吸口氣,拆掉了左手上的夾板,蹲到盛濤面前,讓他看自己手腕上的舊疤痕,平靜訴說道:「當年我自殘也好,自殺也罷,不是我自責媽媽給我買鋼琴出事。而是我知道我給了別人機會害死她,我承受不了她拋下我,承受不了自己沒留住她。」
盛濤愕然。
「我不問唐子朝要媽媽留給你的卡片,因為我猜到了她會對你說什麼。」
盛世很冷靜。
或者說,他在自揭瘡疤時仍然竭力保持了冷靜。
「去機場之前,她在哄我午睡。她以為我睡著了,其實我在裝睡。」盛世右手握過盛濤捏碎杯子的那隻手,擱到光亮處,仔細地將他掌心的玻璃渣挑出來,「她絮絮叨叨說了很多話,說你對她多好,說我長大了,要如同親生孩子一樣對待你。她最後說的那一句,我遺忘了十二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