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李小天大約是想等他們回來,等了太久,抓著遊戲手柄歪在客廳沙發上睡著了。
盛世沒有叫醒他,關掉遊戲機,幫他蓋了條毛毯。
盛世和唐子朝放輕腳步,上樓回房,把可能用到的隨身物品一件件收到行李袋裡。
找充電寶時,盛世不經意間瞥到桌上尚未拆封的生日禮物,脊背驀地一僵。
唐子朝悄悄嘆氣,溫聲問他:「想打開看看嗎?」
盛世不答。
他不知道該不該打開。既想看,又怕看到裡面的東西後,控制不住自己瀕臨崩潰的情緒。
唐子朝便替他做主,把顧天遠送的那份禮物挑出來,放到他手上。
「看吧。等爸爸醒了,剛好和他說謝謝。」唐子朝笑著說,「我陪你看,嗯?」
他不怕盛世哭,也不怕盛世鬧,就怕盛世憋著。
會憋出問題的。
顧天遠送的生日禮物用個大信封裝著,輕飄飄的,盛世拿在手上掂不出多少重量,心裡卻覺得重若千鈞。
他低著頭,小心翼翼地拆開。
裡頭只有兩張薄薄的A4紙。
一張,是慈善晚宴後他給顧天遠寫的欠條,右下角他大拇指蓋出的印泥痕跡尚且清晰。欠條正文被顧天遠畫了大大的紅叉。
另一張……是顧天遠遺囑的複印件。
【……所有個人財產由盛世繼承,月明集團股份由顧謙牧暫為代持,代持條件如下……】
盛世匆匆掃過這些字眼,嘴裡一分分苦澀起來。
以顧天遠的為人,這份文件,顧謙牧一定看過,唯獨他作為當事人之一沒有看到過。
他生日時,剛跟顧天遠吵過架,顧天遠了解他,定然猜到那時他不會拆他送的生日禮物。
他看到這份文件的契機,唯有他們和好,或是……顧天遠出了意外。
《戰國策》里有一句話:父母之愛子,則為之計深遠。
在和他關係最差的時候,他的父親,依然在為他的將來做打算,謀劃得如此用心良苦。
盛世的眼淚再也克制不住,啪嗒啪嗒落在紙上。
「誰要你的錢。」盛世將複印件揉成一團,攥在手裡,扔了老遠,「我要你醒過來,我他媽只要你快點醒過來!」
罵我也好,打我也罷,只要你醒過來,怎麼都行。
我再也不頂嘴了。
盛世坐倒在地板上,抱住膝蓋痛哭失聲。
唐子朝蹲到他旁邊,輕柔地拍打著他後背。
「唐子朝,我好怕。」盛世的聲音透著無邊的恐懼和驚慌,唐子朝從未見他這樣慌過,「我好怕我沒有爸爸了,我好怕他醒不過來了……」
唐子朝張開雙臂圈住盛世。
他想起了自己幼年聽到父親過世時的心情。
父親和母親不一樣,對孩子的照顧沒有那麼細膩,他們往往更嚴厲,更苛刻。
唐子朝也曾以為自己不喜歡父親,直到意識到父親真的再也回不來了,那些深刻的感情才後知後覺、排山倒海地壓上心頭,幾乎衝垮他當時幼小的心靈。
「不會的,不要怕。」唐子朝忍住淚意,一聲聲安慰盛世,「醫生說了,他醒不了的概率很小。我陪你等,我們一起等他醒,好不好?」
盛世沒有回答,他不曉得該如何回答。
他反擁住唐子朝,放任自己在他懷裡哭得像個三歲孩子。
顧天遠在ICU住了七天,盛世在醫院陪了七天,醫院給了他許可,准許他每天穿著防護服隔著玻璃窗看望父親十五分鐘。
頭幾天,他很少吃東西,基本不怎麼睡覺,迅速瘦了下去。唐子朝沒有勸一句,陪他餓著扛著。
盛世很快發現,不得不勉強自己按時吃飯睡覺。
可他根本吃不下東西,也睡不著。吃完了想吐,就背著唐子朝偷偷吐,夜裡也常常閉著眼睛清醒到天亮。
盛世家出了這麼大事,陸子野哪敢再給他安排工作。
那些請劇組主演組團出席的綜藝獨獨缺席男主角,又有不少小道消息傳了出去,網上一時流言四起。
人紅是非多,流言有真有假,評論好壞參半,統統被唐子朝擋在外頭,沒讓盛世得知一星半點。
顧天遠出ICU那天,盛世全程跟在旁邊,抓著父親的衣服,和丁醫生的醫療團隊坐上醫護車,將他接回家裡治療。
丁醫生說,顧天遠身體底子不錯,樂觀預計最快再有幾周就可以恢復意識。
他沒有說悲觀預計會怎樣,盛世心裡很清楚,不需他過多打擊。
照料昏迷中的病人很麻煩,丁醫生安排了他醫院裡經驗最深厚的護士長住在顧天遠家就近看護,還在顧天遠床頭裝了緊急按鈴,如有意外,他兩分鐘內便能帶著醫護人員趕來。
盛世跟在護士長身後學著照顧父親,細心地幫顧天遠拍背按摩,幫他擦洗身體,守在床邊陪他說話。
仿佛做好了這些,父親就能快一點醒來。
盛濤是顧天遠出院第五天來訪的。
彼時,顧謙牧剛離開,唐子朝正送他出小區,順道到附近餐廳買晚飯。
「小世。」盛濤站在臥室門外,他胳膊上吊著繃帶,肩膀也綁了夾板,一張臉被走廊上花瓶的陰影遮住,看不清神情,「能出來下麼?」
盛世轉頭,看見是他,啞聲喊了句「舅舅」,放下故事書,往門口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