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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胤褆在溫涼身前三步站定,不是他不想繼續往前,而是有人擋在了溫涼麵前。

  胤禛肅穆著臉色,沉聲道,“大哥慎言!”

  “老四,皇阿瑪都去世了,你還讓我怎麼慎言?”胤褆臉色陰沉,語氣咄咄逼人,“如此悲痛的時候,你竟連一滴淚都不流,未見太過冷血!”

  “大哥!”

  胤祥走了幾步,微妙地阻擋了他人前進的路線,誠懇地說道,“陳御醫是跟著皇阿瑪多年的老人,萬不能被溫先生收買,大哥此言過火了。”至於胤褆後面的話,胤祥也不好多說。

  胤禩驟然開口,“那可未必,此前也不是有太醫被收買了?若是陳御醫也被收買了,那也未可知。”

  陳御醫在角落裡氣得吹鬍子瞪眼,這是生生要了他的命啊!

  胤祉難得沒有多話,視線來來回回地在對峙的幾人身上徘徊,淡淡道,“梁九功總不會被收買吧,讓他前來佐證不是正好?”

  胤禩一默,若是連梁九功都能被收買,康熙帝這個皇帝也不用當了。

  到了這時,他們才發現竟是不見梁九功的身影!

  眼前的局面似是影響不了溫涼,他視若無睹地往前一步,遞了手帕給胤禛,“爺的傷勢該擦擦了。”

  胤禛下意識接過來,那鬆開的掌心血跡斑斑,赫然是他用力過度所致。

  眾人視線落到胤禛身上,何人又敢說胤禛鐵石心腸,無動於衷!

  溫涼眼神平靜地看著在座的每一位,“梁公公去乾清宮請遺詔,還望各位爺稍安勿躁。”

  他頓了頓,又道,“萬歲爺剛剛駕鶴西去,請諸位口下留德,莫要在這裡鬧事。”

  胤俄最是看不得溫涼這副做派,冷哼了聲,“我們兄弟說話,你有什麼插嘴的資格?”

  胤俄想說這句話許久了,莫不是康熙帝一直護著溫涼,他何時會把溫涼看在眼裡,不過是個不起眼的宗親罷了。

  胤禛冷冷地掀了掀眼皮,“我說他有,他便有。”

  場面一時陷入冷凝。

  直到此刻,眾人才猛地發現,除開一直不說話的胤祺,胤禛是這些個兄弟裡面爵位最高的一個。他猛然發聲,胤俄一時間竟無話可說。

  胤祥打著圓場,難掩悲傷,“皇阿瑪剛剛西去,且不要鬧起來了。”

  遺詔尚未到來前,滿室寂靜,無人說話。偶爾有啜泣聲,悲痛蔓延開來,此刻便有人心中不軌,也做不得任何事情。

  康熙帝手段果決,在狠戾切斷了阿哥們同外界的聯繫後,便是此刻他們想傳遞消息出去也是難事,且也來不及了。

  門外圍著的御前侍衛是康熙帝步下的最後一道防線,除開天子,無人能指使得動他們。

  不知過了多久,暮色黯淡,屋外終究響起了腳步聲。隆科多、張廷玉、李光地等人出現在眾位阿哥門前,身後還跟著諸位大臣,有六部尚書等。

  梁九功手裡捧著的聖旨無疑成為眾人的焦點。

  李光地是康熙帝信重的大臣,乃文淵閣大學士。隆科多是康熙帝的妻弟,又是九門提督。而張廷玉是這幾年被康熙帝連連提拔的寵臣,梁九功更不必說,那是康熙帝這麼些年一直貼身伺候的太監總管。

  這幾人聯袂取出了康熙帝的遺詔,自該有著他本身的信服。

  隆科多看了眼李光地,主動坦言道,“李大學士乃是萬歲爺欽定,還請大學士宣旨吧。”

  李光地已然垂垂老矣,身子骨孱弱,這一次是強撐著從病榻起身奔赴暢春園。他低咳了幾聲,也沒推讓,接過了梁九功遞來的聖旨。

  這聖旨不單有一份,而是一式三份,用滿漢蒙等三種語言寫就。李光地接過來的,便是漢文。

  他顫巍巍地展開聖旨,密密麻麻的小字躍然紙上,隨著李光地蒼老年邁的聲音被逐漸念出,“從來帝王之治天下,未嘗不以敬天法祖為首務……朕年屆六旬,在位五十二年……”

  遺詔少說數百字,李光地說話的速度又慢悠悠,寂靜的室內只能聽聞他的聲響。西斜暮色越發昏暗,也無人提及。

  “……朕身後爾等若能惕心保全,朕亦欣然安逝。雍親王皇四子胤禛,人品貴重,深肖朕躬,必能克承大統……”

  李光地宛若沒有覺察那名諱顯露後,屋內剎那僵持的氛圍,旁若無人地通讀下去。

  “著繼朕登基,即皇帝位,即遵輿制,持服二十七日,釋服布告中外,咸使聞知。欽此。”

  李光地停住的時候,還有人下意識往前傾,想來以為還有下文。見他捲起聖旨,復又交給梁九功,蒼老的聲音響起,“先帝遺詔一式三份,皆是親筆,若有疑惑,自可前來查探。”

  話音落下,眾人尚未反應過來的時候,李光地便衝著胤禛跪下,“老臣,拜見皇上。吾皇萬歲萬歲,萬萬歲!”他的職責所在,便是確保這新舊皇權的交接,這一拜,他跪得坦然。

  隆科多的速度也不慢,緊隨著李光地跪下行禮,而後張廷玉,各大學士,六部尚書等紛紛跪下。

  那聲響傳到屋外,敏銳的宮人哪有不知曉的新皇已出,那瞬間的聲響蓋過了屋內,“吾皇萬歲,萬歲,萬萬歲!”

  眾位阿哥有欣喜者,不甘願者,做作壁上觀者,聽著那一聲聲震天的萬歲聲,只能在這樣的聲音洪潮中跪下。

  大勢已去,無法挽回。

  胤禛的視線落在距離他最近的溫涼,只見他坦然地掀開下擺跪下。

  這是他第一次,也是最後一次跪拜胤禛。

  溫涼的位置正對著床榻上康熙的遺體,這一跪,跪的不是皇權,是為了大業,也是為了康熙帝長久以來的愛護。

  屋外黃昏最後一縷光線殘留在侍衛的紅穂槍頭,神色肅穆地跪倒在新皇腳下。

  康熙的遺體被護送回清宮,隨即京城戒嚴,消息封鎖。下午在暢春園的官員皆留在宮廷,眾阿哥也無一人出宮。

  欽天監接到了新皇登基後的第一道旨意,計算小殮大殮的良辰吉日。

  溫涼伴著胤禛站在乾清宮內,殿內暫時只有他二人在。胤禛不發一言看著康熙的遺體,許久後才長出一口氣,雙手有些顫抖。

  “溫涼。”

  胤禛伸手圈住溫涼的手腕,夏日裡,那雙手是如此冰涼,好似剛從冰雪離開。

  “溫涼。”

  胤禛又輕聲念叨了一句,把溫涼抱入懷裡。那清幽冷香飄來,沁人心脾。

  “日後萬不要在我面前跪下了,剛才可是溫涼把我嚇了一跳。”胤禛抵著溫涼的肩膀低沉著說道。

  溫涼知道胤禛想說的不是這些,他抬手摟住胤禛寬厚的背脊,輕輕點頭。

  天黑了,但晨光總會再有。

  第九十八章

  康熙五十二年,六月二十三日, 朝廷宣告了康熙駕崩的消息, 緊隨而來的便是新皇登基的事宜。

  欽天監在測算好殮期後, 又開始馬不停蹄地推算新皇登基的良辰吉日。

  嗣皇帝同其兄弟需服喪食素,共二十七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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